“最近如果展明宇去學校找你,千萬不可以跟他走。”展熹承擡手将展心安垂到臉側的碎發重新用海豚發卡别好,叮囑道,“記住了嗎?”
展心安頭都不擡:“恩恩恩,我在學校都說我爸釣魚的時候在河邊被雷劈死了。”
展熹承:“……”
厲皎:“……”
咀嚼着焦糖餅幹的動作一卡,展心安後知後覺,面露憂色:“那你今晚怎麼辦?”
展熹承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去朋友那裡借住,正好他最近家裡就一個人,有人陪着家長也更放心。”
語畢展心安毫無懷疑,這才放心地繼續往嘴裡塞餅幹。
到點離開,春夜漸入濃郁的暗潮襯得萬家燈火愈加明亮,展熹承推開玻璃門,對身側的厲皎說:“謝謝你陪她。”
厲皎沒否認,隻偏了偏頭道:“……本來我也沒什麼事,正好來吃飯碰上了而已。”
展熹承壓住嘴角,問出白天萦繞在心頭的問題:“仙橋外國語的自然觀察社是什麼?”
“廢墟探險你知道吧?”厲皎翻了翻外套口袋,撚出一根細長的煙,夾在骨節清瘦的指縫,“就是這麼個閑着沒事找事的社團,為了明面上說得過去每次都會帶單反相機拍點郊區環境的照片,美其名曰‘探索城市與自然縫隙中的生态景觀’,我也就是借個名頭方便出門,等到了黑石礁就可以分開行動。”
“倒是你,騙完小孩今晚你不會要去睡大街吧?”厲皎斜睨了他一眼,打火機“咔哒”一聲響,火苗搖晃,映得他指節更白,燒出一層柔光。
“看情況。”展熹承語氣平緩,手指一伸,将還未點燃的煙從他指間抽走,“不過睡大街不至于,實在不行我可以去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麥當勞蹭住一晚。”
動作行雲流水地像是處理自己的所有物。
厲皎手指還保持着夾煙的姿勢,僵在半空,怔了一下,瞬息間沒反應過來展熹承竟然直接上手。
緊接着擡眼看他,眉尾一挑:“你什麼意思?”
語氣頗淡,但尾音壓得繃。
展熹承:“我對煙草過敏。”
厲皎:“……”
展熹承口吻相當真誠:“你要是不信的話,可以試試。”說着作勢要将手裡的那根煙遞回去。
厲皎:“……”
說不清是不是錯覺,厲皎恍惚間從展熹承眼神隐約看出點可憐兮兮,被這未曾設想的理由說得一噎,指節捏緊打火機,又松開,轉了個方向握住,緩緩别開臉道:“……知道了,下次早點說。”
過了兩秒,語調變化得略顯生硬喊了聲:“展熹承。”
“恩?”
“你怕鬼嗎?”
“——不怕。”
地下室冷幽幽的涼意彌漫在密閉的空氣,展熹承望着面前的床櫃桌椅一應俱全的休息室,想了想道:“……但睡在靈堂隔壁确實有點刺激。”
不知道面前的這間休息室以前是什麼用途,興許年頭比舊圖書館本身還老,後續又翻新,因此倒不顯得陳舊,隻是裝修較為複古感,除了一張沙發床,牆邊還置着一架胡桃木的書櫃跟桌椅。
很快厲皎就解答了展熹承的疑惑。
“這裡以前當過一陣子門衛處保安夜間換班的休息室,後來員工宿舍擴建,就棄置了。紀行聽說後又翻出鑰匙,偶爾躲進來偷懶。”厲皎拉開桌邊的椅子,“你要是害怕就算了。”
“沒有。”書櫃架子擺滿積攢灰塵的小說,展熹承随手抽出一本,“我喜歡刺激的。”
厲皎手肘支在椅背,舔了舔嘴唇,前兩天咬破的那點傷口還沒褪幹淨,結着一層暗紅的痂,舌尖掃過,像是輕輕擦過一枚細刺。
展熹承目光落在厲皎結着薄痂的下唇,像是被那動作鈎了一下。
……真的很愛咬嘴唇啊。
還每次總要咬得鮮血淋漓的。
一瞬間,展熹承有種想擡手用指腹幫厲皎擦幹淨的沖動。
徐徐移開眼,他擡手在外套口袋摸索幾下,略一俯身。
厲皎指尖動了動,低頭看了一眼手心,遲了半秒才意識到那是什麼。
焦糖橘色外包裝的潤唇膏躺在手心。
就像禁止觸摸的警示牌總會立竿見影勾起違反的欲望,厲皎垂眸又擡眼,淡粉的舌尖又舔了下嘴唇的傷口。
展熹承走到沙發床一角坐下,身體沒完全靠進去,手臂垂着搭在膝蓋,肩膀略微放松。
過了兩秒,終于說出徘徊在心頭良久的不解:“沈楷言告訴我,你讓他對外說我們不熟。”
雖然早就知道厲皎不希望學校裡有人知道他們之間的交集。
可跟其他同學的往來不是都很正常嗎?
不是都光明正大的嗎?
為什麼唯獨……對他遮遮掩掩。
厲皎明顯不太想提起這個話題,但見展熹承神色平淡眼底卻流露出不會輕易罷休的意思,頓了頓,沒好氣地說:“因為我哥有病。”
展熹承微怔:“……啊?”
沒懂這跟厲庭深有什麼關系。
“他有時候會幹涉我的社交。”厲皎唇線淺抿成一條直線,言簡意赅,“還有就是,我覺得以後也許會有需要我們‘不熟’最好的時候。”
展熹承思忖片刻,先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又輕啟唇齒:“明天陳惟競也會去?”
厲皎淡淡“哦”了聲:“不知道他從哪兒聽說的。”
展熹承貌似不經意地說:“我以為是你喊他去的。”
“我現在躲他還來不及。”不料厲皎暗吸了口氣,略顯煩躁地阖了下眼簾道,“放心,他不是沖着你的。”
這話說得展熹承有點懵了。
“那是沖着誰的?”展熹承問,“你們吵架了?”
“也不算吧。”
仿佛深色玻璃罐封起來的柑橘果醬香,裹帶苦澀,厲皎旋開唇膏蓋,一隻手垂着輕敲木質椅背,漫不經心地說:“他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