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冶所說的那個畫展就在蘭安市的美術博物館舉辦。蘭安市大大小小的博物館謝晚也去過不少次,還算是他比較熟悉的領域。
今天要去看的畫展叫“童稚趣生,妙筆生花”,開放展覽剛滿一周,館内人數還是爆滿。昨天決定後,兩人立刻線上購票,差一點沒搶到最後的幾張。晚上謝晚躺在床上,去找到展覽簡介了解了一番,大緻知道了是個什麼内容。
正如林冶告訴他的那樣,這個畫展是以“童趣”為主題的,但還不夠準确。确切地來說,這個展展出的作品都是一些經典的童話插畫作品,主要以西方為主。簡介裡放了幾張現場圖和作品,謝晚點開大圖,一眼看到作品簡介處熟悉的童話名,來自《安徒生童話》。
“謝老師,你看過這些童話嗎?”
随着人群擁擠在展廳裡時,林冶這樣問道。展廳禁止吵嚷,但人多了,喃喃低語也會讓人覺得嘈雜不堪。為此,林冶一手輕輕拉住謝晚的手腕,偏了偏頭,靠近謝晚的耳邊,努力咬清每一個字,想讓他聽清楚。
附在耳邊的聲音好像格外清晰,顆粒一樣鑽進腦子裡。謝晚用另一隻沒被抓着的手伸過來,用一根手指按了按耳朵。
他學着林冶的方式,回答道:“看過很多,但是記性不好,有的記不清了。你沒看過嗎?”
林冶動了動抓着謝晚的手,換了個更輕松的姿勢。
他說:“算是看過吧,但那時候太小了,根本沒什麼印象了。就記得有什麼公主王子女巫惡魔之類的了。”
聽他這麼說,謝晚突然産生了一個很孩子氣的想法。
“那你知道童話的真正結局嗎?”
林冶疑惑:“啊?還有真正的結局?”
得到了滿意的回答,謝晚慢吞吞地說:“比如,豌豆公主最後并沒有和王子健康快樂地生活在一起,而是因為真正的公主皮肉更細膩,所以被王子一家吃掉了的結局。”
“什麼?!”林冶難以置信地看着謝晚,臉上大大地寫着“毀童年”三個字。謝晚忍不住笑了。
他驚訝的聲音大了點,周圍的人都有意無意地朝這邊看了一眼。林冶拉着謝晚往邊上躲了躲,拉着手腕的那隻手直接伸到了謝晚的肩膀上,搭在了他脖頸附近。但事出緊急,他并沒有注意到,畢竟有什麼比重新認識一次童年故事更緊迫的事情呢。
“我說,你小時候到底都看了些什麼東西,”林冶百思不得解,“看了真的不會做噩夢嗎?”
謝晚糾正道:“我看的時候已經不小了,初中才看過童話的。”
林冶愣了一下,想象初中時候還沒長開的謝晚,穿着古闆寬大的校服,坐在教室的角落裡看童話故事,還真有點兒反差萌。
“所以,”林冶拖長音,“你就每天在學校看童話故事?”
“沒有每天!”謝晚立刻出言反駁,試圖精準地定位事情的性質,“隻是偶爾,我幾乎從不把書帶去學校的。”
“好吧,”林冶順着他的話說,“那你為什麼這麼喜歡童話呢?”
“其實一開始也不是因為喜歡不喜歡,”謝晚說,“小時候不怎麼看書,喜歡往外面跑,出去也不跟别人玩兒,就到處看。後來懂事一些了,感覺周圍的同學好像都知道很多故事,我什麼也不知道,就很好奇,别人的童年都在看什麼玩什麼,所以就找出來看了。”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回憶:“看了故事就老想,結局之後會怎樣,就去網上搜,碰巧搜到了那些□□。我也是一知半解,順着看了很多相關的東西,越來越覺得童話是一種很複雜的故事形式,虛幻又現實,美麗又醜陋。我覺得童話很哀傷。”
“哀傷?”林冶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也陷入了謝晚的思維裡,“你的意思是,童話就像喜劇那樣?以樂景襯哀情,句句沒有痛苦,句句都是痛苦。”
謝晚點點頭:“是這樣。”
林冶沉思了一會兒,除了這些關于童話的讨論,他感覺對謝晚的認識有了不同的東西。
“我們繼續看畫展吧,之前我沒怎麼關注過童話,現在聽你這麼一說,還挺有意思的,不知道這些插畫有沒有表達什麼。謝老師能給我介紹嗎?”
“可以,”謝晚笑了下,“我知道的可以給你介紹。”
館内的孩子很多,有家長看着也總是竄來竄去的。謝晚他們刻意離牆邊遠一些,躲開那些小孩兒,隔着段距離看作品。插畫的作品大多都是清新豐富的色彩,簡單利落的線條,甚至有一部分稚趣如兒童之作。大大小小的孩子們都看得很專注,旁邊的一個孩子甚至能對這些作品的作者侃侃而談、了解甚多。
“我發現,”林冶語氣複雜地說,“你剛才跟我說完之後,我現在看這些畫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謝晚本來還在回憶眼前的某一幅眼熟的畫,聽到林冶的話,沒想到林冶還在想那個“黑暗故事”,忍不住笑了一聲:“你害怕?”
他沒說,其實在他眼裡,錯亂的顔色肯定讓畫比本身更奇怪了。但可能由于他從來都不是公衆的顔色體系,也就不會為顔色所代表的含義而恐懼了。
“也不是害怕,”林冶說,“就覺得表面的卡通甯靜下,有很陰暗的那一面。”
“那也挺好的,即便作者本來沒有那個意思,也沒關系。畢竟作品完成起,一切就都交給讀者和觀衆了。”謝晚道。
沉浸式地逛完一圈,林冶感慨:“雖然看不懂,但受過這次的熏陶,我有點兒想去了解一下童話了。”
謝晚開玩笑:“又慫又想看?”
“不是慫,是毀童年,”林冶堅持說,“要是借鑒用在動畫裡肯定好玩。可惜,還是更适合諷刺題材一些,對我們這種寫實派沒什麼太大的幫助。”
“就當提高審美素養了,”謝晚說,“逛博物館本身也挺放松的,不覺得嗎?”
林冶贊同:“确實,體感時間流速都變慢了。唯一不好的就是,今天人太多了,說話聲吵得我頭疼。”
“我也不喜歡人太多,淡季會好一些,”謝晚認真道,“沒有這種限時展覽的館也會好一些,下次可以一起去。”
從樓上下來,謝晚歪頭打了個噴嚏。
“冷?感冒了?”
林冶扭頭看他,抓住了謝晚的手,一摸摸到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