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晚慌忙關上房門,背靠在門上,心髒卻不受控制般跳得厲害,透過胸腔震得他腦子發懵。
他知道了?什麼時候知道的?他跟别人說了嗎?諸如此類的疑問一股腦地湧過來,謝晚無法冷靜。那些曾經在自己腦内幻想過無數次的後果再次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恐懼也層層疊加,仿佛到此刻才終于要炸開。
其實想想也知道,他根本藏得也沒多好吧?因為下意識逃避,所以總是在這種關于顔色的事情上推脫或者敷衍。他總告訴自己,隻要自己也裝作像别人一樣不在意就好了,大家都不會注意到這件事的。日複一日的,謝晚自己都快信了。
一邊在人前不懂裝懂,一邊在獨處時又介意得不行。自己不被看出來,還有誰會被看出來呢?謝晚自嘲地提了提嘴角。
他長舒了幾口氣,強迫自己松開緊緊掐進手心的手指。接下來怎麼辦呢?
就算謝北戊知道自己看不清顔色,那又怎樣?色盲色弱一般人都不會去了解,誰知道他到底是哪種病。隻要......隻要不知道他看到的顔色會變就好。
隻要這個不被知道就好。
謝晚清楚,人總是對未知恐懼的,對同類身上無法解釋的特質更是。他這樣的,會被當做怪物吧?當然,可能大多數人隻會覺得他腦子出現了問題,該去精神病院看看。
但這個“可能”會發生的評價和“一定”會發生的肆意讨論已經足以壓垮他。
到時候又有誰會把自己當一個正常人來對待呢?未來幾十年的每一天,都要在這種目光下度過嗎?當個怪物和當個精神有問題的人,似乎沒什麼兩樣。
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謝晚之前動搖過的心又堅如磐石了。他不想不在意的人在背後議論自己,更不想看到在意的人因此而疏遠自己。
他沒有資本去冒這個險。
謝晚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有過社交了,可入學以來的這幾個月是他最輕松的時候。因緣巧合地認識了這麼多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像他一直以來所看過的“普通人”那樣去生活,對他來說是如此來之不易又是如此易碎。
不想打破這一切。他唯一的辦法就是退縮。
謝晚緩緩平靜下來。是的,這都沒什麼。不是還沒到那個地步嗎?什麼都來得及,是自己太小題大做了。
沒什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無力地走到床邊倒下。盯着顔色漂移不定的天花闆看了一會兒,直到顔色慢慢穩定下來,謝晚才覺得好些了。
眼睛還有點刺痛,謝晚伸手揉了一下,還是拿起了手機。
從吃飯開始他就沒理會過手機裡的消息了,到現在已經囤積了許多。猶豫了一會兒,謝晚還是先打開了謝北戊的聊天框。
謝晚:晚飯你自己解決吧,我一會兒回學校
發完,謝晚直接選了屏蔽該用戶消息,删除了聊天框。
他希望這件事到這裡就結束了,他也不想再跟謝北戊有什麼關系。反正這人最多一個月也要走了,他是好是壞是叛逆還是惡劣,謝晚也不想多想了。每次跟他的交涉都讓謝晚覺得很疲憊。惹不起他還躲不起嗎?
謝晚翻了個身,趴在床上挨個回複未讀的消息。
班群裡發了一堆有用沒用的通知,發一個就艾特一次全員,實際上跟自己并沒有什麼關系。宿舍群裡讨論着下次聚餐的地點,何安的腿好了之後就又每天打了雞血似的,什麼都想做,什麼都想玩。幾個課程群發了期末作業的要求,提醒大家别忘了DDL。還有許久沒消息的宋安女士,又默默地打了一筆錢過來。
謝晚沒多說什麼,直接把錢收了,發了個無害的表情包。他這樣心安理得地收錢,宋安女士才會沒有心理壓力。雖說宋安女士平時不聯系自己,也不在意自己都在做什麼,但她若是不時不時地打筆錢過來,總覺得心裡不得勁兒。這麼多年,她也不是想起這個孩子一點都沒有波動的。謝晚明白,所以從來不拒絕收錢。說白了,她作為母親,除了感情淡薄,也真的不欠自己什麼。沒必要給她徒增煩惱,她也夠累的了。
對面又發來幾句例行關心的話,謝晚一一答了,這月份的交流就算結束了。
退出對話框,謝晚無意識地牽動手指,下滑着屏幕,很快就到了底。他微信沒加多少人,除了必要幾乎不跟人聊天,過期的會被立刻清理掉。
此刻他覺得腦子裡很空,又很滿。他刻意把剛才的事故清除出記憶,可是已經在心裡劃了一刀,現在無暇顧及其他。
這麼劃來劃去,他的拇指最後停在了林冶的對話框前,上面顯示最後一條對話是在前天的晚上八點鐘,他把作業相關的文件發過去後,對方回了一個表情。他給林冶的備注就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林冶”,沒有加專業,也沒有其他修飾。雖然這樣不能跟其他同學的備注保持一緻,但他一直覺得這點在他的強迫症範圍内還能接受。畢竟第一次認識的時候,也沒說專業,他就是懶得改而已。
謝晚不由自主地點開,輕點輸入框,鍵盤跳了出來。
林冶無疑是一個很懂界限感的朋友,從來不會讓他感到不适。無論是傾訴煩惱還是隻是打發時間的聊天,他都能給予恰到好處的回饋。可是這樣,自己是不是在利用他呢?總有一天,他也會感到厭煩。
謝晚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對林冶有過多的情緒依賴了。這何嘗不是另一種飲鸩止渴。
想到這裡,謝晚點了一下屏幕,鍵盤縮回去了。
林冶:謝老師準備發表什麼演講呢?
他剛準備關掉對話框,對面就發來一條消息,甚至沒來得及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的字樣,謝晚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準備發消息過來,正好看到自己在輸入?
糾結到底是先打個哈哈糊弄一下還是先問對方有什麼事情,謝晚被迫再次點開輸入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