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抱着嬌嬌軟軟的女兒,隻覺得空蕩蕩的内心一瞬間被填滿了。
“乖囡囡,你終于回來了,這段日子你一直沒消息,母親都擔心死了。”
說着,她推開姜秾,捧着她的小臉好好看了看,見姜秾隻是清減了些,氣色卻甚好,雙頰泛着桃粉,眼神清澈,除了眉宇間一抹淡淡的憂傷之外,并無什麼大礙,蘇氏臉上的擔憂才慢慢消失。
姜秾見蘇氏眼眶發紅,她鼻尖一陣酸澀,可她沒有哭,而是緊緊的握住蘇氏的手,“娘,這段日子皇上一直派人封鎖東宮,直到前幾日才解除禁令,女兒沒辦法給家裡送信,可女兒心裡一直惦記着您,如今看您平安,女兒也放心了。”
她被皇帝強占了半年的事,她絕不會跟蘇氏說起。
她又往蘇氏身後看了一眼,隻見她三叔,三嬸,堂弟,堂妹都看着她,除了她三嬸臉色略有些不耐之外,其餘的都是滿臉關切,姜秾心裡湧上絲絲暖意。
誰不知道皇帝狠辣無情,前朝戾帝的妃嫔,兒女全部被殺盡了,想到姜秾被困在東宮半年,卻求助無門,也不知都受了什麼苦,蘇氏的眼淚就忍不住湧出來。
這時,劉氏又開口了,“哎呀,二嫂,既然秾姐兒回來了,你就别哭了,咱們這些人在一旁陪着,腿都站酸了,你們要說話回屋說去。”
姜秾的目光再次落在劉氏等人身上,她三叔率先給她行禮,“草民參見溫昭太子妃……”
話音未落,就被姜秾扶起來,“三叔,我這太子妃如今就是個空架子,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客套。”
一旁的劉氏巴不得如此,趕緊附和,“就是就是,還是秾姐兒識大體,我最厭煩的就是你們這些世家大族的規矩禮儀了,又不能當飯吃,這樣的客套來客套去做什麼?”
劉氏之前還有些埋怨姜秾來遲,這會見她沒有任何架子,心裡那點疙瘩也消失了。
倒是姜徹對妻子粗鄙的言行極為不喜,但又無可奈何,也不好當衆訓斥她,隻是沉着臉瞪了她一眼,好在四姑娘姜穗懂事,上前握住姜秾的手,笑着喊了聲,“三姐姐,我娘心直口快,沒什麼惡意,你可不要往心裡去。”
姜秾是知道劉氏為人的,劉氏出生商賈之家,平日裡抛頭露面做生意,性子爽辣直率,但并不是什麼惡人,姜秾笑了笑道:“三嬸說的沒錯,咱家如今就是普通的平民,着實不用講那些繁文缛節,娘,你說是嗎?”
蘇氏此刻也懶得跟劉氏計較,自然是答應,一旁的姜賜也叫過“三姐姐”,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往裡頭走。
姜家如今今非昔比,昔日,他們住的是皇城外頭四進四出先帝賞賜的大宅子,現在姜家被抄家了,姜家人全部被趕出大宅,好在她娘親手裡還有些産業,這座兩進的别院,便是外祖母留給娘親的嫁妝,隻是年久失修,院子有些破敗,好在逢上春日,園中百花競開,點綴出幾分生機來。
蘇氏領着女兒進入偏廳,看到擺放在正中間的牌位時,姜秾神色一肅,從一旁的嬷嬷手中接過三炷香,跪在姜徵的牌位面前,深深的拜下去。
叛軍入城之後,她爹懸梁自盡了,消息傳到她耳朵裡時,已經是三天後了,她感覺天塌了一般,可她什麼都做不了,她想回去奔喪,卻被皇帝死死箍在懷裡。
彼時男人身上還穿着登基時的冕服,冠系朱纓,垂十二旒,坐在撷芳殿側殿内,金尊玉貴的九五之尊,祭完天地宗廟,衣裳都未換,便跑來看她的笑話,他看着她無聲落淚,悲痛欲絕卻無動于衷。
他告訴她,她父親壞事做盡死有餘辜,他沒将他拖出來鞭屍已經算客氣了。
可是她父親萬般不是,也終究是一個疼她愛她,将她捧為掌珠,為她盡心謀劃,想要護她一生無憂無慮的父親。
誰都能憎恨他,唯獨她不能。
她泣不成聲,發瘋一般捶打着宗焱,将滿腹的委屈怨恨都發洩在他身上。
他仍舊如同山嶽一般巋然不動,隻是冷眼看着她哭鬧,更過分的是,夜裡,他還要她侍寝,他将哭泣的她壓在半開的窗戶邊上,任由冬日冰冷的雨水淋濕她光裸的脊背,她發狠咬住他的肩,男人隻是低低發出一聲悶哼,卻更加用力。
自那以後,她每日沉浸在悲痛裡,足足病了一個月身子才漸漸好起來。
如今看到父親的牌位,内心的悲痛被牽起,她想哭卻又哭不出來。
等上完香,一家人用了午飯,蘇氏便将姜秾拉到自己的院子裡去了。
蘇氏走到門口,發現金嬷嬷亦跟着進去,蘇氏愣了一下,目光定定的看向金嬷嬷,“這位是……”
金嬷嬷剛要開口,就被姜秾着急打斷,“娘,這位是宮中派來照顧女兒起居的金嬷嬷,她平時在我跟前伺候。”
既是宮裡派來的人,蘇氏也不好阻攔,隻得讓金嬷嬷一同進來,到了房裡,蘇氏便同姜秾說了些家常,還安排丫鬟給金嬷嬷端了茶水點心,讓她在一旁坐着等候。
金嬷嬷覺得這蘇氏甚是客氣,便也推拒,聽二人說的都是些家長裡短的閑話,也不甚在意,倒是自己茶水喝多了,總要如廁,便一臉跑了好幾趟茅房。
也是趁着金嬷嬷不在的功夫,蘇氏才同姜秾說些掏心窩子的話,“秾兒,你告訴娘,那皇帝是不是将你當囚犯一樣看着,讓你不得自由?”
豈止是囚犯,她現在是皇帝的禁脔,是他發洩欲望的對象。
她心裡的苦偷偷咽下去,搖搖頭道:“娘,皇上對女兒的确還有些疑心,可女兒不過是個婦道人家,對他又起不到什麼威脅,時間久了,他的疑心自然會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