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正是十六,一大早張氏即按品大妝,一乘小轎入朝,先去慈安宮給太後請安,再去坤甯宮拜見皇後,最後才跟了太妃身邊的女官杜鵑進了鹹福宮。
莊太妃在同道堂東次間等了好一會兒,才從南窗看到杜鵑和林張氏的身影進了後院,忙起身迎出去,笑道:“老姐姐好久沒見了。”林張氏剛要行國禮,早有鳳儀女官黃鹂疾走兩步攙起,笑道:“林恭人免禮。”
莊太妃親領林張氏進東門來,在臨窗大炕上坐了,讓林張氏也炕上坐。地上面西一溜四張椅子,椅子兩邊有一對高幾,幾上茗碗瓶花俱備,林張氏隻在東邊椅子上坐了。
白鶴青鸾奉上新茶,莊太妃笑問:“姐姐身體可好?操兒讀書還用功?聽揚兒說操兒今年要下場了,勤勉固然是好,身子更為要緊。我這邊不讓瑞王傳話,姐姐也想不起來看看我。”
林張氏因笑道:“操哥一直是在國子監住着,憑先生們管去罷,我也放開手了,自有她媳婦操心。太妃娘娘貴人事忙,不敢常來叨擾。”
莊太妃嗔道:“你瞧你,又來了。我那大哥家裡如今也沒個人了,當今準眷屬入宮看視的旨意下來也有兩三月,我竟連個娘家人都沒見過。”說着滾下淚來,又道:“我從小跟姐姐親厚,把你當親姐姐待,今兒好容易見了面,你又太妃啊娘娘的不離口,怪沒意思的。”
林張氏比莊太妃大了整整十歲,那時還沒跟叔叔分家,她作為家裡長女,整天帶着妹妹們吟詩作畫,着實過了段舒心日子。
後來太妃應召入宮,一直不大受寵,家裡也幫襯不上什麼,倒要靠宮裡拉扯一二,這十幾年她一個人還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想及次,也紅了眼圈,暗暗吸了口氣,小聲道:“桐兒!”
莊太妃也小聲應了“哎”,接着叫道:“檬姐姐”,俱大哭不止。一時衆人慢慢解勸住了,兩人都覺有點不好意思,再說起話來,都覺親近不少,好像十五年的時光隻帶走了兩人的朱顔。
隻不過是聊了幾句家常,黃鹂向懷中掏出一個核桃大小的金表來,瞧了一瞧,隻不言語。
林張氏才恍悟竟已說了将将一個時辰。忙起身笑道:“看我,隻顧着東拉西扯的,竟忘了時辰,”就準備告辭了。
莊太妃自知宮規嚴謹,也不虛留,隻命喜鵲拿出一個小錦匣來,笑道:“這是前兒皇後娘娘送來的紗花,我一個老婆子了,還戴這些幹什麼,沒的讓人笑話老妖怪,你拿去給操哥媳婦并兩位姑娘戴着玩罷。”
林張氏忙道:“您留着賞各位姑姑們戴罷,何必想着她們。”
莊太妃笑道:“必是姐姐來之前聽劉尚儀說眷屬看視不能受賜,這也不妨,自太上皇下旨允家有重宇别院的各位娘娘們入私第省親以來,這條規矩也慢慢松了。”
林張氏這才謝恩領賞。
喜鵲端着錦匣,送到宮門口,親手交給薔薇,才笑道:“林恭人得空了多來鹹福宮逛逛,今兒太妃娘娘說的話比往常一個月的還多呢,我們看了也歡喜。”林張氏笑應了。
直到轎子晃晃悠悠地動起來,林張氏才面露疲态,薔薇忙輕輕給張氏按摩肩膀。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太太覺得有幾分把握?”張氏冷笑一聲,道:“這還用問?你隻看這宮花是送給三個人的還不明白?”
鹹福宮裡,莊太妃在榻上歪着,黃鹂跪在邊上捶腿,也在問:“送金大奶奶和黛玉姑娘的宮扇奴婢都準備好了,娘娘為何又讓把宮花分給三人呢?”
莊太妃閉目養神,語氣輕快地道:“我也是臨時改了主意。橫豎瑞王還小,再等幾年也使得。”
黃鹂問道:“白鶴,給娘娘沏的松蘿茶怎麼還沒來?”白鶴回道:“奴婢這就去催。”說罷領着一衆宮女太監退的遠遠的。
黃鹂湊上前,跟莊太妃說悄悄話:“娘娘,喜鵲送林恭人出宮時,剛好遇到柳夫人,據她說,柳夫人雖面色還是那麼平靜無波的,可眼角全是喜意。”
莊太妃聞言,緩緩睜眼,看着窗外,不動聲色地問:“真的?她可看仔細了?”黃鹂輕輕點了下頭。
兩個月後,中宮果然傳來喜訊:皇後娘娘有喜了!頓時前朝後宮都跟過年一樣,不管真高興還是假高興,反正是人人喜氣盈腮,興高采烈。
雖然坤甯宮衆人皆低調不已,禦醫們也守口如瓶,那些人精子們還是從皇帝近來明顯增多的笑容裡得出了不少訊息。
這日,李裕明剛下學回宮,在前殿就聽到後院裡青黛連比帶劃的傳播新文:“現在宮裡誰不緊着皇後娘娘,連聖人和兩位老聖人都暫且靠了後,誰知還真有那等沒眼色的,竟然在朝上正正式式的題本,說家裡别院修好了,問什麼時候他家女兒能回家省親呢,現在上上下下都傳遍了,都在看鳳藻宮笑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