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雪黛低着面龐,凝白的下巴尖瘦。
她的一舉一動端莊婉雅,挑不出錯。
姜确的視線落在顧雪黛身上,溫和淡笑。
他向來禁欲清冷,即便凝望着顧雪黛,也不帶過多情緒。
老夫人隻當姜确是因互相的介紹而看着顧雪黛。
誰會過多地猜測一個出家人與一個已有婚約的端莊姑娘有什麼關系?
“顧丫頭與妹妹相依為命,父母不在,又遠離了故土,在京城是個可憐人,浮萍般無依無靠的。”老夫人憐愛地說着。
“顧丫頭過幾日在淨因寺,希望你能多多照拂。”
這是老夫人讓她與姜确相見的緣由。
淨因寺與姜确有關?
顧雪黛的指尖攥了攥袖緣内側。
老夫人不會知道她最近在做什麼荒唐的夢。
“嗯。”姜确淡淡地應了,平靜如古波。
看着面前這沉寂到過分的青年,老夫人的手拍了拍紅木椅子扶手,本想說些什麼,但又覺得自己沒那個身份,便沒說。
皇帝都敬重佛子姜确,整個國公府都仰仗着姜确的地位,而姜确性格從來都是冷清的,不管說什麼也不會改變,還是莫要讓姜确心中徒生煩惱了。
“你能過來,老婆子我很高興。”老夫人隻說。
姜确平素繁忙,又要開壇講法,又要主持佛寺事宜,還要協助皇帝祈福做事,老夫人本來沒期待姜确能真的與顧雪黛見上面。
姜确溫潤說:“恰好有空。”
顧雪黛低垂着睫羽,心裡波瀾起伏。
佛子的真面目不是她能戳破的,她本來打算與姜确保持距離,但是接下來又不得不接觸。
她覺得姜确有點煩。
見顧雪黛始終安靜,沒了原先伶俐談話的樣子,老夫人以為顧雪黛是像其他小輩一樣太過敬仰佛子,戰戰兢兢的不自在,所以為顧雪黛開脫道:“瞧這孩子,太溫婉了,她去寺裡也不會弄出什麼事,所以不會讓你費心太多,隻是一句話一個面子的事。”
在本朝,貴族男女不是沒有在寺廟裡清修度日的,佛法盛行的日子裡,這種選擇很常見。
不過,去寺廟裡住的,要麼是崇敬佛法想要感受佛寺氛圍,要麼是在家中犯了錯被打發到寺裡修行,或者是自身對紅塵俗事沒什麼興趣甘願在佛寺裡躲避外界。
那顧雪黛呢?
“表妹。”青年潤雅的聲音不緊不慢響起,語調徐徐,似有别樣的缱绻。
顧雪黛的耳尖泛起癢意,心輕輕地跳了下。
但這隻是因為姜确的僞裝過于慈悲和善了吧。
她撩起春花般妍麗的桃花眸,不解地看着姜确,懵懵懂懂的。
“為何要去佛寺清修?”姜确問。
據他所知,顧雪黛在國公府中有許多事情要做。
應當沒空提出什麼清修。
顧雪黛觑了眼老夫人,溫婉說:“二公子不在,忙于仕途,我想我不能獨自在府中享受清閑,所以要去佛寺祈福,修身養性。”
老夫人笑容更滿意。
顧丫頭如此通透,作為孫媳婦,實在省心。
姜确微微揚眉,語氣溫和,“原是如此。”
她作為未婚妻,要為自己的婚姻守貞與祈福,心裡要挂念着她的未婚夫姜明。
與姜确提及佛寺,顧雪黛總能想到夢中的情景。
她不願再繼續談下去,就轉了話題,溫柔地望着老夫人,“說來自打到了京城後,我确實沒有去過一次寺廟。”
“其實我以前每月都會去寺廟祈福,求個心安。”
老夫人深有同感。
“顧丫頭,現在你已經安定下來,以後可不能耽擱了去寺裡祈福,莫讓佛祖覺得心不誠。”
顧雪黛乖巧溫順地點頭。
“顧丫頭,今日你長兄在這裡,便可聆聽佛法了。”
“若你在佛法上有什麼不懂的,可以詢問你長兄。”
老夫人慈眉善目。
一直服侍老夫人的貼身侍女低頭不語,但心裡有些驚訝。
老夫人這話像是在拉攏顧雪黛與大公子的關系。
大公子是個金尊玉貴的,老夫人平時也不會經常拉扯着大公子講佛法,現在卻像是要讓大公子上趕着與顧雪黛叙說。
顧雪黛内心從沒覺得時間流淌如此緩慢,她看姜确,就能想起他在她夢中隐忍克制的面容,她露出惶恐,“我怎敢叨擾長兄?”
“無礙。”姜确微笑說,慈悲清雅。
把顧雪黛的話堵住了。
老夫人讓侍女點了檀香,屋舍内慢慢鋪開清冷悠遠的香氣,與姜确衣衫上的氣息混雜糅合。
姜确今日沒有穿僧袍,穿着文士服,眉目如畫。
他撩袍坐下,寬袖優雅。
眼見躲不過,顧雪黛硬着頭皮詢問姜确佛法。
好在她此前的确常常去寺廟為小眠祈福,心中難以甯靜慌亂覺得天地無處所投時,會在聆聽僧徒的佛理中偷得一線的平安。
都是自家人的談話,老夫人也沒有什麼聽佛法辯論的期待,她看着和諧相處的姜确與顧雪黛,感到欣慰。
顧家留下的一對姐妹,妹妹身受那般嚴重的病,聽醫者說與毒有關。
老夫人得知之後,難以安心。
顧聽眠身上的毒像是提醒着老夫人,他們做過的事永遠都沒有消失。
受他們影響的勢力盯着顧家,顧淮死去後,給顧聽眠下的毒就是他們的警告。
現在,老夫人面對顧雪黛時,更是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