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心但笑不語,将錦盤往案桌上重重一放。
許莺莺連忙伸手扶住險些震翻的花瓶,探着身子撚起綢蓋,一把掀開。
綢蓋飛起落地,露出下面掩着的東西。
數不清的衣料壘成高塔,在日光中華彩頓生。
許莺莺忍不住上手翻動着料子,眼中異彩連連:
“好絕妙的手法,金絲銀縷運用的出神入化,必然是出自大家之手,真論起來怕是比起尚服局的繡娘們也不差什麼。”
愛不釋手的摸着布料,許莺莺卻越想越覺得不對。
這樣好的料子,别是送錯了地方。
許莺莺擡眼:“可有問清楚是什麼人送來的料子?當真是送到我們這兒來的?”
桐心聞言冷笑:“府上那些踩高捧低慣了的繡娘這幾日被殿下狠狠教訓了一頓,終于乖覺下來。這是知道娘子不是能容她們作踐的人物,特意送來求和的呢。”
許莺莺摸着布料的手微頓:
“......原是她們,這些料子不會走了殿下院裡的份額吧。”
桐心:“娘子放心,她們斷不會敢敷衍殿下的。送東西來的繡娘說了,這是一些讓娘子拿着玩的賠禮,後面的衣裳尚未完工,等做好了便會立刻送到撷芳院中。”
許莺莺撫摸衣料的手一頓。
屢次敷衍她的繡娘們,也會因為三殿下的一句話對她畢恭畢敬。
怪不得從前宮中的妃嫔們一個個絞盡腦汁的讨好聖上,哪怕因此香消玉殒也前仆後繼。
歡喜的面色漸漸冷卻,她摸着手裡流光溢彩的錦繡綢緞,冰涼濕滑的卻仿佛女人的屍骨。
暗暗告誡自己不能步了那些人的後塵,許莺莺眨了眨眼低聲問桐心:
“你說的法子是什麼?”
桐心似是早就在等着她問出口,聞言翻動了幾下衣料,果斷抽出一匹靛青色的料子放在許莺莺面前:
“這顔色配娘子太重,但贈給殿下則剛好。娘子不如繡個荷包之類的貼身之物送給殿下,既貼心,又不會失禮。”
許莺莺拿起那卷料子仔細翻看着,倒是沒有立刻否決。
她之前不是沒有考慮過送些貼身之物,但一來是她手上并沒有合适的布料,二來她總覺得自己手藝平平,即使做好了送給封岐也顯得不夠體面。
但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差不多也清楚封岐其實并不愛好奢靡。
而這匹布料花色簡約,松石刺繡寓意吉祥又顯得莊重,正适合做件藏在大氅中的長襖,裡面可以縫上鵝絨裡襯,既輕薄又保暖。
許莺莺打定了主意,行事立刻果決起來,對着還在等她吩咐的桐心安排道:
“就依你說的辦,隻是不做荷包了,我準備給殿下做身長襖。桐心你去和繡娘們打聽一下殿下的身材尺寸,順便再讨些足量的鵝絨回來。”
“隻有一點,”許莺莺抿唇淺笑,“辛苦你瞞着殿下行事。”
桐心恭敬應下,當即轉身出門,一個時辰左右便抱着一筐子鵝絨回了撷芳院。
許莺莺打開竹筐看了眼。
除了鵝絨外繡娘們還貼心的送了一整套嶄新的繡具,各色捆邊與繡線被壓在筐底,一應俱全。
許莺莺笑着歡喜道:“有了這些東西,要不了幾日衣裳便能做好了。”
從小便跟着蘇繡世家出身的娘親學習女紅,許莺莺一手家傳的刺繡手藝其實十分出色,有了新針具後更是如虎添翼。
本來至少半月的工作被壓縮到了五天,在盛京今歲第一場也是最後一場的大雪落下之前,許莺莺咬斷了手中的縫線,捧起衣裳一邊檢查一邊與桐心吩咐道:
“桐心,去正院看看殿下回來了沒有,若是回來了就請他來撷芳院一趟。”
封岐這幾日似乎接了個十分難辦的差事,一連數日都是早出晚歸,隻抽了兩天來撷芳院和許莺莺一道用晚膳。
兩人餐中簡單的聊上幾句,封岐又得匆匆的趕回書房繼續處理公務。
因此許莺莺其實也不确定,今日能不能請回封岐。
但湊巧的是封岐今日下午确實在府中,他這幾天跟着從永安府中趕來的匠人與下屬在暗中幾乎走遍了整個盛京,終于測算出一套真實可行的改良方案。
圖紙與地圖已經交給了杜司禀,經工部研讨後判定為可以推行,作為上官杜司禀會在權限範疇内調動工部轄下的所有在籍工匠,最快時間内改造完盛京城中的房屋。
事情到這一步,封岐的工作便差不多結束了。
畢竟是聖上親子,杜司禀不敢也不能真的把三皇子當個小吏使喚。
即使在看到圖紙時激動的雙眼發光,直歎此等人才竟在他手下蒙塵多年,他也不得不滿臉心痛不舍放封岐回府休息。
一連在外面奔波了好幾日後,封岐回府後第一件事就是命人備水沐浴。
熱氣蒸騰的浴桶很快便擡進了角間,今日空閑,于是他難得多泡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