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莺莺默默颔首,加快了往書房去的步子。
書房外依舊人丁奚落。
隻有一個長林忠心耿耿的守在葫蘆門處,見來人是許莺莺眼神略複雜了一瞬,而後飛快掩飾住眼中的情緒,隻垂着頭恭敬道:
“娘子,殿下眼下正在書房與人議事,眼下恐怕不便見您。”
許莺莺笑了:“那我在外面等殿下說完呢,這也不行嗎?”
長林仍在猶豫,桐心卻氣不過的跳了出來怒瞪着他:
“長林!我們娘子如今可身懷有孕,哪裡有站在日頭下等的道理!”
許莺莺沒有阻攔桐心,隻睜着一雙明澈的桃花眼專注的盯着長林。
長林不自在的撓了撓臉,側身放行:“......那娘子請吧。”
桐心涼涼的哼了一聲,扶着許莺莺跨進了正院。
高大的青柏伫立于院中,蒼翠的枝葉以遒勁的力道勾連天際,暖風乍起,沉寂無聲的空曠院落中隻回蕩着初夏的陣陣蟬鳴。
許莺莺站在書房門外側耳聆聽,卻怎麼也聽不見裡面有交談聲傳出。
不是說在與人議事?
暑氣漸至,許莺莺心煩意亂擡手的扇了扇風。
朱檐下,一處新修建好的石桌剛好籠罩在樹蔭中。
桐心擡頭看了眼逐漸熱烈的日頭,忍不住建議道:“天氣熱,娘子不如先去石桌那坐下,有樹蔭遮擋總歸涼快些。”
書房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許莺莺捏着帕子按掉額間被曬出的細汗,考慮到腹中孩子還是沒有強撐:
“那就聽你的,我們過去坐着等。”
到了陰涼處,身上果然清爽很多。
用帕子撣掉凳子上的浮灰,許莺莺拽着桐心一道坐下,剛想開口便聽見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隻是因着距離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
是封岐在與人說話。
許莺莺一愣,連忙擡頭環顧四周。
石桌不遠處的一扇支摘窗湊巧沒有關嚴,底下留下了道約莫一指寬的縫隙,此刻封岐的聲音便是從縫隙中傳出。
許莺莺怔然的望着窗沿。
桐心壓低的催促聲在耳畔響起:“娘子,我們過去聽聽殿下在說什麼吧。”
若是平時,她會拒絕桐心的提議。
雖然封岐沒少留她在書房紅袖添香,但許莺莺一向懂事,倘若有重要公文都會主動避開,一個人躲到裡面去看書或是陪金風玩。
可今日桐心的話仿佛勾出了她心底深埋的念頭。
許莺莺糾結的抿緊了唇,最後還是同意了。
主仆二人避開腳邊的枯葉雜草,弓着身子小心翼翼的來到了支摘窗下。
屋裡的人沒有注意到窗外的小插曲。
許莺莺捂着嘴屏氣凝神,專心緻志的聽。
似乎正與人講到激動處,封岐一貫低沉的聲音驟然高昂起來,霎時間清晰可辯。
冷漠又陌生。
“王妃即将入府,縱使許氏此時身懷有孕,但為了王妃心情,這個孩子也決不能留。”
徐公公的聲音響起:“殿下,那總歸是您的親生骨肉......”
封岐無情打斷了徐公公的未盡之言:“孩子日後要多少有多少,隻是長子的位置隻有一個,必須留給文氏。”
“為了春秋大業,莺莺會理解的。”
許莺莺面色灰敗的聽着封岐的誅心之言。
像是生怕有人将她的孩子奪走一般,手不自覺的死死護住肚子。
肚子裡是他們的孩子。
明明幾個月前他們還躺在一張床上一同期待着他的降生,封岐說如果是男孩兒就親自教他騎射,是女孩兒也沒關系,他的女兒會是這世上最自由的風。
他說不管是男孩兒女孩兒,最好都要長得像她,因為她更漂亮。
他說他終有一日會帶他們閱遍大夏的萬裡河山。
可夢中的山河湖海,終究不如唾手可得的皇權富貴。
世間人熙熙攘攘多為功名利祿四字,許莺莺理解。
宮裡的娘娘們一個個韶華正好,卻甘願伺候年紀是她們好幾倍的老皇帝,可見權勢是這個世界上最醉人的毒藥。
但那是他們的孩子啊。
她好不容易才從文令姝手中救下他。
許莺莺渾身發抖。
如果可以,她真想透過窗戶紙看清封岐的神情,看他是否當真是個冷血無情的怪物,不值得半點真心。
腳下連連後退,許莺莺心神失守,險些被一截枯枝絆倒。
桐心不由自主的發出一聲驚叫,眼疾手快的扶住她。
短促的驚叫驚動了書房中的人。
意識到不對,封岐高聲喝問:“誰在外面!”
再不走就要被發現了!
許莺莺強行穩住心神,站穩後立刻反手握住桐心的手: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