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許莺莺邀請,封岐便自行走進了卧房:“來看看你。”
注意到青年的目光仍流連在她身後,許莺莺笑的比哭還難看,足下小心的和封岐拉開距離,嘴上敷衍:
“妾身還以為殿下并未歸府呢。”
“是嗎,可長林剛剛還說你去了正院。”
許莺莺抓着包袱的手一松。
借着窗幔的遮掩一把将包袱扔到床榻最裡,她笑意微僵,艱難的解釋道:
“是在書房外等了好一會兒,但裡面一點動靜都沒有。”
處理了手上炸藥似的包袱,她的膽子大了一些。
蓮步輕移到封岐身邊,許莺莺調整好心态,一如往常擡手握住他的手指搖了搖:“若是知道殿下在裡面,妾身便不走了。”
雙手相接的一瞬間,兩人俱是一顫。
封岐的手從未這麼涼過,握起來甚至比渾身發涼的許莺莺更冷。
許莺莺強笑着試圖不讓封岐看出她的異樣,纖細的手卻下意識的握緊了冰涼的大掌,試圖借自己的體溫将封岐的手捂暖。
感受着手上傳來的溫度,封岐面無表情的低頭。
“是應該走。”
許莺莺渾身一震,不可置信的擡頭。
封岐掙開許莺莺的手,頭也不回的背過身:“我最近公務繁忙,如果沒什麼事情就不要去書房打擾,老老實實的呆在撷芳院裡不要亂跑,有時間我就會過來。”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在聽到這段話時許莺莺仍然心口驟痛。
就和在窗外偷聽時一樣。
她真的忍不下去了。
許莺莺死死摳住手心軟肉,紅着眼質問着滿臉無所謂的封岐:
“殿下是為了讓妾身乖覺些,好給未來主母騰位置嗎?”
“殿下既然棄我如敝履,那當初為什麼要與我許諾将來,又為什麼要對我那麼好,讓我生出了那麼多不合時宜的妄念,以至于落到今日這個下場。”
深深的吸了口氣,許莺莺壓下喉間的哽咽,婉轉如莺啼的聲音如今卻字字泣血:
“封岐,你真的有把我當做一個人看嗎。”
即使被許莺莺當面指責,封岐依舊不為所動的立在原地。
他甚至不願意回頭看她一眼。
許莺莺忽然冷靜了下來。
時至今日,計較這些還有什麼用。
一葉扁舟将載着她去往千裡之外的平江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這輩子都不會有再見那天。
總歸是相識一場。
在封岐身影消失在珠簾後的前一秒,許莺莺忽然喚住了他:
“殿下。”
封岐停下了腳步,仍舊沒有回頭。
猶豫的望着封岐的背影,許莺莺最終沒有開口。
她沒辦法大度的原諒一個想要傷害她和她孩子的人,也許天各一方永不相見,是他們之間最好的結局。
就這樣吧。
目送着封岐的身影消失,許莺莺怔怔轉身回到床榻上,無念無想的扯起被子一把蓋過頭,在黑暗中阖上眼睛。
屋外,封岐卻沒有立刻離開。
面無表情的望着關緊的房門,封岐垂下頭盯着鞋面上燦金的繡線,眼前卻隻有一片模糊的重影。
蹑手蹑腳的走到發愣的封岐身邊,桐心低聲道:“殿下,娘子同意離開了。”
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霎時間鎖定了她。
驟然想起封岐從前發瘋的模樣,桐心眉心一跳險些驚呼出聲,卻在看見一滴淚從濕紅的眼角滑落。
伺候封岐這麼多年,桐心從沒見他哭過。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蒼白的面頰,從消瘦的下颌滑入衣襟,也正是這時桐心才發現短短一段時間,殿下竟然消瘦了這麼多。
衣服空蕩蕩的穿在身上,利刃般鋒銳的青年流着淚,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名劍吹折。
桐心垂眸,不敢再看。
一道嘶啞的聲音壓低着響起。
封岐一字一句的用力說着,仿佛拿着刀要把這些話刻進桐心的心髒:
“照顧好她,照顧好孩子,你的父母兄弟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否則我就将他們千刀萬剮,送去平江府和你的骸骨作伴。”
桐心頭垂的愈發低:“奴婢以性命發誓,隻要奴婢還有一口氣,娘子便無憂。”
封岐轉身離開了撷芳院。
接下來一整天,他都沒再過問過許莺莺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