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山上去》其餘部分的拍攝地點在忠清南道瑞山市的伽倻山腳下,這裡的網絡不太好,但環境非常好,會讓人忘記城市生活的浮躁和喧嚣,好像一切都慢了下來。洪尚秀的拍攝團隊隻有六七個人,小規模确保了導演拍攝作品的話語權和自由度,留足了藝術探索的空間。
洪尚秀是喜好用舊人的導演,權海孝、宋善美、鄭在泳、金玺碧幾位前輩對他來說都是老熟人了,第一次啟用文頌安就是靈魂女主角,所以她進組拍攝之後一直誠惶誠恐,但前輩們一個比一個慈愛,完全把她當自家小孩看。
吃喝聊天是洪尚秀導演作品中永恒不變的主題,或熟悉或陌生的人與人之間,談論一切。
好像什麼事情都說不清楚,但好像什麼事情又都說清楚了。
沒有劇本。
文頌安第一次進行這麼不像是在拍戲的拍攝,每天要拍攝的内容、演員要說的台詞,都是洪尚秀當天早上安排的,每次跟導演探讨演戲問題,他總是說“你自然地演就好”,文頌安對于成片完全無法想象,總是擔心自己會搞砸,但各位前輩們都特别溫柔地讓她不用擔心,正是這樣輕松自然的拍攝環境,讓文頌安得以在不像拍攝的拍攝中呈現出最輕松的自己。有時候在說台詞的時候,她自己代入了角色情緒上來了,幾位前輩意識到了也會順着她改台詞,洪尚秀導演對此持鼓勵态度。
時間很快在拍攝中過去,文頌安和攝制組的工作人員已經非常熟悉彼此,就像是朋友一樣。
大部分日子都平靜地度過了,直到拍攝進入尾聲的時候。那天要拍文頌安撫摸流浪貓的畫面,天氣預報出了差池,突然下了陣雨,文頌安的心情也随之變得有些煩悶不安,貓貓也是如此,總是不按照原計劃乖乖在她懷裡呆着。
“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嗯?小貓咪,為什麼?”
文頌安有些急切地托起貓貓,強迫它和自己對視,但随即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了,咬了咬唇忍着眼淚把貓貓抱緊在自己懷裡,不顧貓貓如何掙紮,它反抗的喵喵聲顯得格外刺耳。
“和我到山上去,好不好?好不好?”幾乎是乞求的語氣,聲音有些顫抖。
“我現在誰都沒有了…你也要離開我嗎?”
文頌安松了手,貓貓一溜煙走掉了,她呆呆地蹲在原地,望着貓貓離去的背影怔了幾秒鐘,随後把頭埋到膝蓋上大哭起來。
其實本不應該這麼演的,但導演沒喊停,她也就沒有停下來,雖然此時此刻并不像是在表演,她已經分不清角色和她本人了。
片場很安靜,隻有文頌安的哭泣聲,伴着雨聲和風聲。
洪尚秀全都記錄下了這一切。他很滿足,又有些難過。
等到文頌安的哭聲慢慢消減,他才喊了聲“cut”。
文頌安蹲得腿都麻了,坐了下來,聲音悶悶地給導演道歉:“導演nim對不起,我剛剛沒演好,情緒失控了對不起。”
洪尚秀笑着搖搖頭,“不用說對不起,你就是秀雅,秀雅就是你,剛剛的畫面很好,我很喜歡。”
這是文頌安第一次看到這個小老頭帶着真心的笑容,他灰黑色的瞳孔裡閃爍着驚喜和雀躍。
雖然剛過中午,但是洪尚秀叫停了拍攝,一個人窩在房間裡改劇本。文頌安也因此得了空,在拍攝地四處瞎晃,雖然導演讓攝像PD一直跟着不知道在拍些什麼,但文頌安也沒當回事兒,在雨裡踩水玩兒,雖然身上都濕透了但是心情逐漸變得舒暢起來。
“我是不是特别可笑?”文頌安沖着攝像頭笑,“我原本就是可笑的人啊。”
這是在攝像機拍攝她玩水的二十分鐘裡,她說的唯一一句話。
後來她進屋了去洗了個澡,出來之後宋善美前輩給她披上了毯子,還遞上了一杯熱熱的姜茶。
“秀雅呀,小心感冒。”
所以她到底是秀雅,還是頌安?
SooAh和SongAn的初聲很像,演到後面她覺得秀雅對“到山上去”的執念和她對“成為小提琴家”的執念也如出一轍,今天之所以會情緒失控就是因為秀雅發現“到山上去”隻是一場騙局,那她呢?她彼岸的古典夢算什麼?也是騙局嗎?
“姐姐。”
文頌安抱住了宋善美,安靜地趴在她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