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這是跟二爺見外了;什麼吩咐不吩咐的,都是自家人,一點小東西,您看着用。這燕窩銀耳,是加了冰塊的,今朝暑熱,再不吃就全化了。還有這芙蓉膏……”秤星本來不知道胡仲山為什麼要給她帶這些,但看到遊三清撫弄頭發的右手腕上,有一片環形的紅腫,一下就什麼都明白了:“您也可以擦着試試,反正有什麼缺的,二爺就在附近的别院裡,您想買點什麼,直接留三葉的帖子就行。”
說罷,秤星習慣性地從身上摸出一張三葉錢莊應天分号的名帖來,雙手奉上。
“我不缺什麼,二爺也别太過費心了。”遊三清見胡仲山沒有親自來看她,心裡多少有些介意,但看在秤星盯着日頭,巴巴地跑這一趟,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是道謝。
“那您好好歇着,小的這就給二爺回話去,不打擾您了。”秤星見遊三清悉數将物品收下,便躬身作揖,倒退着掩門去了。
坐到桌前,遊三清聞着那桂花蜜的香氣,還在出神,就聽見窗邊“嗡嗡”一陣聲響,原來是一隻大蜜蜂聞見了花的味道,進來搜尋。
原來這桂花蜜,是幽香作引。
容不得人不在意。
趁着蜜蜂還沒找到食盒子的開口,遊三清把砂鍋取出來,用盒子裡的碗勺,自己盛了些。
冰涼爽口,昨日在台上扯着嗓子大說大唱的疲勞,一掃而空。
轉眼看向那盒子芙蓉膏,遊三清想起了自己昨夜徑直摔在地上的事,忍不住側身打開裙腰看了看,果然一邊後股上,青了一大片。
殺千刀的混蛋,就急得那一刻撒手嗎?
滿足了身體發膚之欲,遊三清也沒忘記南下的正事。
所謂募兵,除了張貼告示,還要到地方去動員。
要動員,就要一清二楚地寫明,征兵能給出的報酬和通過招募的标準。
遊三清想起了去年在應天時,因為被鄉紳欺騙,落入田地飛詭陷阱的那些村民。自己曾經僞裝欽差,得到了許多第一手的消息和控訴。
不知他們如今,是否重獲了自己的土地;抑或是有如千千萬萬其他饑寒交迫的村民,背井離鄉,成了朝廷難以管理的流民?
隻要三葉能把募兵的資金折騰出來,她願意即刻到田間去,幫這些人獲得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
與此同時,胡仲山已經在家中休整完畢,坐車去往三葉應天分号。
即使今日衙門休沐,三葉也空出半個白天,延長營業時間,來解決主顧們臨時突發的财務需求和問題。
“二爺,米糧置換的事,如何?許家二爺今晚就要走了,他差人一早就來問過。若沒旁的,發給九江那邊的報告一式兩份,您有什麼要加的,我給您抄上去,今晚就發。”應天分号掌櫃湊上來,把胡仲山請到一邊,細細詢問。
“都辦妥了,這是字據。可以通知燕京分号,從瓦剌那些鬼戶裡扣錢了。”胡仲山把字據遞給應天分号掌櫃。
“這上面隻有那人的手印子,沒有旁的見證人手印子嗎?”應天分号掌櫃為人謹慎,締結合約之時,大多請人見證才覺得放心。
“誰說沒證人,遊三清就是證人。”胡仲山吹了吹剛泡好的茶。
“遊探事?她怎麼也摻和進來了?”應天分号掌櫃頗感意外。他真的以為,前兩天在探事司看到遊三清風塵仆仆地來到應天,是專門找胡仲山叙舊情的:“她一個說書唱曲的女子,又不是三葉的員工,如何能做三葉合約的證人。”
胡仲山一不小心燙了手,把茶杯往桌上一頓,震得應天分号掌櫃肩頭打了個哆嗦:“她的确是說書唱曲的,但她也是我的探事同僚。要不是她,這單子根本簽不成,還有得跟那瓦剌的走狗一圈圈地繞。”
應天分号掌櫃聽得雲裡霧裡,但他見胡仲山如此出言庇護,他也不敢再多問下去,便火速差人厘清賬冊,收取資産,修改餘額,并寫信通知燕京分号,及時仿照着清算。
第二天。休沐結束,三葉錢莊照常營業。
“不好了掌櫃的,外面那個瓦剌代理人主顧,差人來咱們号上鬧事了!說咱們櫃上偷他的錢,他在金陵台的銀票兌不了銀子,現在被金陵台扣下了,說要通報官府。”應天分号的門房口幹舌燥,一邊喘氣,一邊通報,想來是實在自己在門口應付不過來了。
“秤星在嗎?”應天分号掌櫃打着算盤清帳,頭也不擡:“去請秤星先來應付着;你從後門悄悄地出去,去探事司跟胡二爺也知會一聲。”
門房領命,一邊往後門溜去,一邊偏了偏頭。
二爺是九江總号的見習管事,理應請他出來主持公道。
可什麼時候,秤星也混得這麼有頭有臉了?
緊趕慢趕到了探事司,在書庫書房裡都沒見到胡仲山,門房就溜達進了後院,誰知剛一探頭,就看見遊三清房間的門開着,而胡仲山,直接跪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