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鬧事的人一時語塞,隻能轉換了話題,畢竟他根本沒想到,胡仲山并非那瓦剌代理人一般急色之人。先前在金陵台,最多也就是請邱娘子吃杯酒,再沒有更出格的舉動了。
“那咱們可要去衙門好好說道說道了,您旁邊站着的這位漂亮姑娘,那就是我們主人送給您的禮物;白紙黑字都寫了字據的,姑娘自己要不要自己回憶一下?”鬧事的下人摸了一把鼻子,露出一臉抓住胡仲山痛腳的邪笑。
“哪有這種事?我怎麼不記得了?媚兒,你記得嗎?這明明是我九江家裡書房伺候的丫頭,剛梳頭收房的姨娘罷了,這位主顧是不是記錯了啊?”胡仲山撩了一把遊三清頭上的步搖,一臉胸有成竹的樣子。若非遊三清一直在配合演戲,而是站在地下旁觀,隻怕她也要信了。
“什麼記錯不記錯!她就是昨天煙雨樓說書唱曲的妞兒,是我把她買下來送到你房裡的,你還狡辯!”身後駛來一輛馬車,跳下來一個大漢。
不是那瓦剌代理人,還能是誰?
剛一下車,那瓦剌代理人就一個箭步沖到遊三清面前,伸手要把她拽到自己身前來:“你快說!破落戶裡出來說書唱曲的東西,攀上高枝就不認識你爺爺了嗎!昨兒個還吊着我,說陪完胡二爺,晚上要來找我私會,跟我親嘴兒呢,今天就膏藥似的黏上了?”
掌櫃的看那瓦剌代理人嘴裡越發地不成體統,大聲喝止:“這位主顧,您是昨晚在金陵台喝了幾盅啊?您自己按的手印子,自己都忘了寫了什麼了?”說着,從門房手裡拿來一個卷軸,上頭清清楚楚裝裱着,昨晚遊三清讓他糊裡糊塗簽下的知情同意書。
“看好了嗎?這位主顧,我原是給您留些臉面,誰知您這麼大動靜,是真輸不起啊。米糧置換協議,那是您和您屬下自己個兒來三葉購買的,沒人逼着您啊!您看,昨晚在煙雨樓,連許家二爺都親自從九江趕來應天,做個見證了,您怎麼昨晚說得好好的,今早就變卦了?做生意的,賺錢賠錢都是常事,您收拾收拾,有得是發财的日子,何必這麼沉不住氣呢?”胡仲山指着那裱糊好的單據,笑意盈盈。
他是得收拾收拾了,否則就他袋子裡那點銀子,估計連回燕京的車都雇不起;的确得想辦法當一當值錢的東西,才能成行。
“你……你!”
瓦剌代理人想上手看看那單據,卻被門房小夥計攔下:“這位主顧,我們二爺說了,您昨晚就撕了東西了,這單據求您别上手了,不然這麼多主顧們都看着,要是損毀了,沒得讓您難堪不是?”
見毀壞單據無望,瓦剌代理人伸手就要毆打胡仲山身邊的遊三清:“臭婊子,你裝什麼良家;我不管胡家給你塑什麼金身,你斷不是欺瞞我還能有命活下去的人!”一巴掌劈下去,胡仲山回身往遊三清面前一擋,結結實實地挨下一記,臉頰和脖子瞬間通紅。
“何人喧嘩?”
馬鳴嘶嘶,從背上飛下一個人。
來人正是應天府探事司的指揮使,遊三清和胡仲山的頂頭上司,也是去年負責培訓和授課的人。
秤星哼哧哼哧地跑到跟前,對着胡仲山擠了擠眼。
沒想到,剛才在這門口吵鬧的工夫,秤星偷偷地去把指揮使請來。
好伶俐的小厮。
遊三清心中暗暗贊歎,也不忘跟着胡仲山一起向指揮使行禮:“卑職見過大人。”
“本官聽聞,有人當街挑釁刑部探事司的探事,本來不信,現在親眼所見,還有襲擊之舉,實在可惡。”指揮使亮了亮自己的令牌,腰間的劍還沒拔出,那瓦剌代理人面目驚恐,又看了看遊三清,這才知道,自己中了大計:“草民冤枉啊!這都是奸計啊大人!”
“哦?若真有冤情,那就跟本官回一趟刑部,請刑部的官員親自定奪;不過你可别忘了,要證明你按手印子的時候是被人脅迫,你可得舉出證據來,否則本官幫不了你。你可有證據麼?”指揮使看了一眼遊三清,便再次跟瓦剌代理人确認。
“草民……哎呦!”瓦剌代理人拍了拍大腿,痛心疾首。本想偷偷地在胡仲山“染指”遊三清之前,自己占點便宜,便故意尋了四下無人的時候跟她親近,哪知道現在需要人證呢?
“罷了,既然無冤情可陳述,那便治你一個,打架鬥毆,襲擊官差之罪吧。”指揮使揚了揚馬鞭,假意要懲罰他。
“大人,算了吧,我沒事。”胡仲山揉了揉脖子,知道這是皮外傷,沒有動筋骨。這次買賣糾紛,本不至于牽扯刑部,上司前來,還是以維護遊三清清譽為主;若是真的将此人關押進去,隻怕更生事端。
“既然胡二爺諒解,那就到此為止。”指揮使看了看民女打扮的遊三清,叮囑了一句:“下次記得帶令牌,别輕易被人欺負了我們探事司的名聲。”說罷,策馬回探事司辦事不提。
瓦剌代理人知道自己占不了便宜,帶着鬧事的下人火急火燎地腳底抹油,溜得一幹二淨;圍觀的人群見沒有熱鬧可看,也該散的散,該進錢莊辦事的辦事去了。
遊三清看着剛才替自己被打的胡仲山,方才心中的火氣涼了大半:“沒心肝的,光嘴皮子上拱火,也不看他站得這樣近,白白吃他一記。”
“你這是心疼我嗎?”胡仲山看她手中的手絹擰成一股,似是焦急擔心的模樣,不禁樂開了花:“那我先前說的,你答應了?”
“做夢;我在玉山說幾年書,做不得别人家姨娘?非得巴巴地來應天跟了你?”遊三清看他還有心思耍自己,知道他真的沒被打出毛病來,跺腳便走。
“男兒膝下有黃金,我今天可都跟你下跪了。”胡仲山搶到她前面,堵住她的去路。
“那我問你一件事。”遊三清見他不得到個答案不準自己走,索性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