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甯沖着守軍揮了揮手,立時來了兩個瓦剌大漢,将袁彬的雙手鉗到背後,掰過他的頭,死死地逼迫他隻能看向朱祁鎮的方向。
也先對伯顔帖木兒使了個眼色,伯顔帖木兒雖然心中不忍,也隻能領命,将朱祁鎮的皮袍一半給扒了下來,垂在腰間,讓朱祁鎮的上半身裸露在衆人面前。
“啪!”
一鞭子落在朱祁鎮的背上,立刻留下一道殷紅的痕迹。
“唔!”
鞭聲入耳,朱祁蓮喉間酸楚。
她實在看不得眼下這般情狀。
一個堂哥赤身而跪,敵營受辱;另一個堂哥執掌金印,獨坐高堂。
孟恩被她的反應一驚,下意識地将她在懷中抱得更緊。她的鼻息,和方才口中被自己拇指按出的流涎,讓孟恩自己都感同身受地覺察到一絲慌亂。
蓮身穿自己的衣袍,本就略顯寬大,此時虛虛地在自己懷抱中,讓孟恩有種天然的保護欲。伸手觸及的部位,是她緊實的腰腹,此時因為急速呼吸,而不斷起伏。
孟恩心中感到一陣難言的燥熱,腦中不斷浮起前幾日,替她洗發時的情景。
當時自己的手指,不小心拂過她的耳垂。片刻的柔軟,讓他自己都不自覺地雙耳泛紅。
現在怎麼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
孟恩隻得将張開的雙手握拳,盡量對蓮的身體不作更多不必要的觸碰。
“啪!”
“啪!”
“啪!”
鞭聲像雨點一般落下,朱祁鎮原來挺直的脊梁,漸漸因為疼痛而彎曲。旁邊被按着跪在地上的袁彬,淚水漣漣。
“你不是大明皇帝嗎?你怎麼不起來?”
“你不是統領萬軍,管理萬民嗎?三葉錢莊,是不是跟你勾結好了,一起來算計我?”
也先狂妄的言辭,一字一句都紮在朱祁鎮的心上。
“什麼三葉……”朱祁鎮轉頭欲問,立刻被接下來的一鞭子給打得說不出話。
還好,若是他頭再往回偏一點,隻怕要直接崩破他的面皮。
“還裝呢!”喜甯一改往年對朱祁鎮唯命是從的僞裝,細着嗓子嘲諷起來:“太師的銀錢,都被這起子奸商給坑騙了,此等惡事,若無裡應外合,朝廷如何會坐視不管?任由一方獨大,積聚斂财?”
呵,原來也先,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難怪如此憤怒,失控發瘋。
朱祁鎮想明白了今日也先暴怒的根本,雖然身上道道傷痕使他疼痛不已,但嘴角不乏輕蔑的笑意。
以為鞭打他,就能讓他精神上受到屈辱,從而臣服嗎?
也先親手打了這一陣,自己的胳膊也酸了,便将鞭子遞給伯顔,示意他幫自己繼續。
伯顔顫抖着手。他根本不想打朱祁鎮。
長生天,今日有福之人受辱,請原諒太師一時沖動,千萬不要降罪于瓦剌啊。
“大哥!”不遠處一個女聲,帶着哭音響起,越來越近。
監視已久的孟恩,知道那是摩羅的聲音,長舒一口氣。
朱祁鎮,今日算是得救了。
低頭看鎖在自己懷中的人兒,額頭一陣冷汗洇濕了額前碎發,還在憂心忡忡地緊盯着大帳。
勾了勾圍在她腰間的手臂,孟恩對朱祁蓮示意:“收工。”
朱祁蓮一步一回頭,被穩步撤退的孟恩扯着手臂,架上馬背。
回家的路上,孟恩将朱祁蓮圍在身前。為了不讓她颠得太過難受,孟恩特地稍稍放緩了速度。
松松地握着馬鞍的扶手,朱祁蓮的心思,仍然留在瓦剌軍帳中,不停思索。
必須想辦法直接跟朱祁鎮産生交流。
他現在身上有傷,接下來應該是修養,而不是再次受辱。
石佛寺一事,定在七日後,那至少要在三日内,将計劃告知朱祁鎮。
二人好容易到家,門前卻站了幾個懷來城的守城士兵,已經闖入孟恩的簡陋小院,搜索了一番。看他們出現,為首的将他們一陣上下打量:“你就是孟恩?有人舉報,你家有可疑的生面孔,是不是就是這個女人?”
朱祁蓮今天雖然翻出了孟恩的男裝,但長發無法掩蓋,隻能拿布條挽了村婦的發髻,看上去的确有些不倫不類。幸好臨走時發現孟恩有一頂獵戶小帽,便順勢戴上,因此一路跟蹤孟恩時,并沒有被人發現。
也幸虧孟恩今天出任務的時候,并沒有選擇策馬急馳,而是牽着馬,載着滿滿當當一大包袱的馬糞餅子,送去給瓦剌大帳後廚的人,當燃料烘烤燒餅使用。
這種獨特的烹制工藝,後來就被稱為,燒盒子。
孟恩翻身下馬,把朱祁蓮抱下來,摟在懷裡,用蹩腳的漢話回答:“什麼可疑?這是我女人。”
“胡說!”士兵擡高了音量:“你明明是個裡通瓦剌的串子,東城來的野種,窮出天的東西,你哪來的女人!”
孟恩努力辨識了一圈來挑事的士兵,模糊記起來,其中一人,好像就是去送信那天晚上,城門邊跟自己對話的那個年輕人:“他可以作證,我有!”
那個小兵懵懵懂懂地指了指自己:“我?”伸長脖子,眯起眼睛又對着孟恩審視了幾番,這才撫掌:“就是那個怕老婆,晚上出城怕交差的,我可記着你了!”
方才開口質疑的年長士兵,對着年輕小兵就是一腳當心踹:“王八羔子,你剛才收線報的時候怎麼不說,老子忙到現在,你才說?”
小兵委屈得不行:“長官,我也是剛認出來。您看他那衰樣,不看本人的臉,誰記得住啊。”
年長士兵仍然将信将疑,走近朱祁蓮,指着孟恩發問:“他是你男人嗎?你别怕,照直說。”
朱祁蓮作出一副驚恐的樣子,搖了搖頭。
孟恩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冰涼粘稠,一手的汗:“她吓傻了……”
“閉嘴,老子沒問你。”年長士兵繼續問朱祁蓮:“你是不是被拐帶來的?”
朱祁蓮滿眼無助地望着年長士兵,再一次,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