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沒有辦法了嗎？”朱祁钰皺緊了眉頭，質問下首擦着腦門虛汗的太醫；朱祁钰旁邊站着拿手帕捂住嘴唇，一臉嫌棄的杭香玫，時不時拿手裡的香扇給朱祁钰扇風。

這兩天，除了手腕間的折扇風，杭香玫的枕頭風也見縫插針地吹個沒完。不過，為了不讓自己的目的彰顯得過于明顯，杭香玫還是有所克制。畢竟，為自己兒子謀劃儲位的事情，還是要從朱祁钰嘴裡說出來，才是大道正統。否則就算朱見濟成為這場謀算的最終獲利者，朝野民間也會有諸多猜測，背地裡辱罵指責杭香玫、朱見濟母子吃相難看。

“臣實在無能。太子這次病症十分兇險，來得又猛烈，臣跟太醫院各位資深的太醫同僚們輪番會診過，都看不明白這病症從何而起。請皇上、貴妃娘娘贖罪，臣年老，醫術不似當年，實在不敢妄言，損傷貴體啊。”太醫話音落下，杭香玫一瞬間眯了眯眼，但又迅速回複了往常的神色。

這群老東西，最是會唬人的。往日裡後宮有什麼事情，第一個牽連的就是太醫。想來這位年高望重的太醫，能穩坐自己的位子這麼多年，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總知道在心裡先掂量掂量。

不過也是奇了……自己給遊三清的鶴頂紅，是再毒不過的烈藥。難不成這丫頭心虛手軟，不曾放足了量？若是那一瓶子吃喝下去，别說是個孩童，便是個成年壯實的男子，也是藥石無醫，必死無疑的。

杭香玫正在走神，朱祁钰倒是先轉頭來對着杭香玫開腔了：“真真是件怪事。南苑偏遠，平日衣食供送的人來去也稀罕。有什麼病症，偏偏是從那角落裡先發的？也不知過不過人。”朱祁钰質疑的目光掠過杭香玫的臉龐，隻見她聞言，一對圓眼微張，立刻恰到好處地湧出幾絲淚水來：“可别吓唬人了罷，見濟才幾歲大？若是什麼過人的邪症，以後的日子還怎麼過？倒不如我們娘兒倆搬回成王府住着，好歹能躲過一遭是一遭。”

“這是什麼胡話？朕絕不會允許咱們的見濟有一絲不安不穩之處。南苑既然已經如此，旁人沒事就不要再進去了。直接讓他們自己負責自己的衣食灑掃，若是太子……朱見深再有變數，太醫院随時來報便是。至于見濟……如今見深已經病成這樣，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痊愈。不如……”

杭香玫見自己的心願已經到了朱祁钰的嘴邊，眼看就要金口玉言地變成現實，激動得手腳都快要扭了起來，輕輕伸手搭在了朱祁钰的左肩上。這是杭香玫多年習得的妙術——每次在引起朱祁钰情緒的時候，總是從事同樣的動作，哪怕是不經意的輕輕一搭一掃，隻要配合着心緒浮動，都能給人留下潛移默化的心錨。

朱祁钰在杭香玫的掌心溫度下，後腰不覺收緊，坐得比往常更直挺了些：“太醫們都先回去盯着南苑吧，别在朕面前杵着。”眼看着四下太醫和宮人一并退了出去，杭香玫迫不及待地從身後雙臂環住了朱祁钰的脖子，拿溫軟的腮邊在他胡須和鬓角邊蹭了又蹭，幾乎要将自己臉頰上的胭脂都蹭幹淨了，還不滿足，又要順勢伸舌，這才被朱祁钰止住：“皇兄那孩子還人事不知，若是不親自去看看，隻怕又有言官嚼舌頭。不過他這病症來得兇險，又沒來由，隻怕皇嫂一個人難以支撐。”朱祁钰想起那個哭得滿眼紅痕，以淚洗面的女人，心頭不禁軟了些許。封鎖南苑是必行之事，從前以為她一個人住着也不會有什麼大礙，就算眼神不好也不耽誤什麼大事。可現在朱見深一個孩子，指望着連路都看不清的母親守護，大約是兇多吉少。

杭香玫看朱祁钰就要心軟，眼珠子轉了轉，橫心繞過了梨花椅扶手，軟軟地直接坐上了朱祁钰的膝頭，将他揉捏額頭和雙眉的右掌掰了下來，故作嬌癡地按到自己胸口，揉了又揉。近在咫尺的衣襟正如預料之中，漸漸被扯開。此時此刻，杭香玫知道，朱祁钰的心思，已經成功被她從南苑的母子嫂侄二人那裡，轉移到自己和朱見濟身上來了。這兩天再從相熟的道長那裡請一些丹藥加以輔助，朱祁钰一定會把杭香玫心中的大事，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去仔細安排。

南苑内。

“娘，為什麼要在兒臣嘴上摸這些黏糊糊的東西？”朱見深舔了一口那漿糊調制的“白沫”，十分不解。眼前不僅錢皇後面色凝重，就連每天笑臉相迎的萬貞兒，都咬緊了牙關，悶住了呼吸，不敢多說一句話。朱見深這一句追問，吓得萬貞兒肩膀一抖，連忙伸頭往外張望，确保太醫院和杭貴妃的手下都已經離開南苑，這才松開捂住朱見深嘴巴的手。

錢皇後攥緊了方才人前拭淚的絹帕，把朱見深按回剛才躺着的床上，蓋好被子，這才嚴肅地叮囑：“見深，這接下來的日子，你得好好聽貞兒的話，千萬不能讓人聽見你講話，知道嗎？能睡就睡，不能睡，也要閉上眼，讓人覺得你叫不醒，頭暈乏力。你記得娘在你父皇剛離開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嗎？”

朱見深想起，先前母親驚懼攻心，暈厥在地的樣子，乖乖地點了點頭。

萬貞兒替朱見深整理了一番枕頭，好讓他躺得更舒适，這才站回了錢皇後的身邊。

“記得就好。接下來的日子，你就在娘這裡住着。皇祖母那邊，暫時就不回去了。若是有不是娘親或者貞兒的人來跟你搭話，你該怎麼樣？”錢皇後握着朱見深的手掌，想要确保這番計劃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