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麻煩了。
如果幕後黑手向外售賣異武,到時恐怕會造成無法控制的局面。
不過站在他視野背後的葉廷雲,應該已經通知白衍了吧。
這種煩心的事,就交給異研所操心吧,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沈鴻和他手裡的異質武器。
不過,在看見沈鴻拿出武器後那麼久了,王全作為一個沒有親眼見過槍支的普通人竟然也能做到處事不驚,這倒是令他刮目相看。
他轉頭向身後看去,這才發現原來王全早就被剛才的一幕吓暈過去。
李星馳:“……”
算了,暈過去也好,省得他動手。
李星馳雙手插兜,悠閑地朝旁走去,行為舉止如同逛街,就好像此刻被威脅着生命的人不是他。
他走到畫前,擡頭細細觀摩。
畫上,在昏暗的月光下,開滿火紅玫瑰的懸崖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袍的老人,花刺将他的衣袍紮破,裸露的肌膚上布滿傷痕。他的雙手合十,雙眼緊閉,繪畫者的寥寥幾筆就将他臉上的愁容展現得淋漓盡緻。
濃重渾厚的色彩将整幅畫渲染地異常壓抑,令人喘不過氣來,畫上隻有那輪圓月是唯一的亮點。
“波桑格薩的《月下的忏悔者》。”
這幅名畫曾在上流社會中輾轉流通,經手的收藏者無一不是為了繪畫者所帶來的價值,無非是錢财或是名氣。
他曾經在拍賣會上匆匆瞥過一眼,畫中透露出的壓抑令他感到不适。
畫家為他的畫中之人創造了一段人生,他稱畫中人為“裘莫”,翻譯過來便是“卻依”。靈感來源于他曾經聽聞的一段往事。
卻依出生于貧苦之家,在經曆幼年喪父後一家的生活來源完全壓在了柔弱的母親肩上。
好景不長,體弱多病的母親終于被生活的重擔壓垮,卧床不起。
自此,養家糊口的人成為了當時還是年幼無依的卻依。
為了生活,卻依接過重擔,外出做着苦力,無論是多髒多累的活,他都願意接受。
就在一切都漸漸好轉時,纏綿病榻的母親終于被疾病壓垮不幸離世。
卻依輕撫她裸露在外的那隻枯瘦慘白的骨手時,他明白一生苦難的母親終于迎來了解脫。
此刻的他疑惑又無助,他不禁幻想,他的“解脫”又将何時以何種方式到來呢……
李星馳轉身直視那黑洞般的槍口以及那雙狠戾的眼。
“沒想到這幅畫被你收藏了。你有沒有直視過自己,你有沒有想過你和他的根本區别是什麼。”
衰老的卻依在彌留之際來到了盛開着稠豔野玫瑰的懸崖高處,雙膝跪地向上天忏悔以乞求得到解脫。
他将一生向孤高的月毫無保留地展現,滿幅的暗是他此生唯一親手作下的惡。
昏暗破敗的屋内,一隻枯瘦疲軟的手掌抓住了他,滿含淚水的眼中全是哀求,微顫薄突的唇輕聲說着什麼。
他低頭湊近,在聽清的瞬間,渾身的血液凝滞在了胸口,無法逃離。
“幫幫我,我的孩子。”
當他回神時,如昨日之花枯萎衰敗的母親嘴角罕見地永滞了一抹滿足的笑容。
霎時天上下起了滾燙的雨,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明白整個世界隻剩下他一人了……
“這麼多年了,你有沒有對你親手作下的惡忏悔過,哪怕一秒。”
從沈鴻的眼裡,他明白沒有。
他仿佛天生失去這種能力,無法感同身受,無法感知到人類的喜怒哀樂。
就像一隻脫胎于人的惡鬼。
在沈鴻孩童時期旁人可能無法察覺到這種異于常人的特殊之處,但卻被當時的李星馳敏銳地察覺到了。
與沈鴻的相處中,他逐漸明白了這種異常,這對當時的他來說是多麼新奇的體驗,沈鴻就像一個全新的試驗品,他可以在這個獨特的個體上進行探索和研究。
他用言語肆意控制着沈鴻的情緒和引導他的行為。
在長達數年的相處中,他終于明白沈鴻就像一張黑紙,無論抹上什麼樣的色彩,都無法改變源自自身的本質。
直到十六歲那年,沈家最常用的那輛車的刹車線被人剪斷。
頓感無趣的他毫不猶豫地舍棄了無法被他改造的沈鴻。
作為最了解沈鴻的人,他明白沈鴻與畫中的卻依不同,同樣在幼年犯下過錯,錯誤像一塊未愈合的疤痕,在卻依的心裡留下了無法痊愈的傷口。
伴随了他的一生,使他無法解脫。
卻,忘卻。
依,依舊。
而沈鴻,卻從未受過傷,隻有滿腹的憎恨。
沈鴻譏笑着看着李星馳:“你在說些什麼啊?忏悔?不,我從來沒有過這種想法,以後也不會有。”
他晃動了槍柄,大笑着說:“李星馳,今天我大發慈悲讓你代替沈行好了。從此以後你再也無法影響到我了,今天就讓我們來個了斷吧!”
李星馳看着眼前肆意張狂的沈鴻,就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一樣。
他點了點頭,嘴角帶着一抹笑,鼓掌稱贊道:“不錯嘛,這些年也總算有了點長進,至少膽子是比以前大了。”
“可是,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天真,”他眼裡全是失望:“是什麼讓你以為,我是一個人來的。”
“咔嚓——”
猛烈的破裂聲從他的身後傳來,身後的玻璃被人敲碎,細碎紛飛的碎片避開他,如流星般墜落在地上。
冷冽的風夾雜着木質香味包裹住了他,沖淡了屋内那股令人作嘔的腐朽味。
掀起的簾布後隐約可見來人的輪廓,他的手中握着破窗器,冷厲的眼神銳利地緊盯着對面的沈鴻。
——來人正是段擇!
他手腳敏捷地翻越了窗框,輕巧地躍下,動作十分娴熟。
段擇無視此刻的劍拔弩張,側身用寬闊的身形擋住了李星馳,走動時帶起的衣擺,像一隻寬大的手掌将他籠罩在他的保護之下。
一把槍從他手中緩慢展露,段擇舉起手,槍口對着沈鴻的眉間。
兩槍相對,局勢瞬間發生了轉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