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秩,你還記得你曾經和我說過的話嗎,”他看着薛秩,眼中帶着驕傲,“你說,人類的意志也許和異質存在某種的相似之處,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可以互通且不存在排異現象。”
徐聞謹談笑間将袖扣解開,露出佩戴在手腕上的白色手環。
“這是前段時間我和白衍對異質武器研制的成果,裡面放置了一顆源于虛界的原石,它告訴我,它叫阿、卡、諾斯。”
薛秩一臉震驚地看着他手腕上的手環,銀白色的外觀極具科技感,從外表上看不出任何銜接痕迹,完美地就像來源于外星的産物。
“人類的意識可以改變現象,我記得你曾經和我提及過這個觀點。”
徐聞謹心念一動,一把散發着光焰的白色長刀突然出現在他手中。
“但這隻是我的猜測!”薛秩矢口否認,他意識到了即将發生什麼他不願看到的事情,而這一切的因與果都來自于他。
“你是對的,從我認識你的那天起,我對此愈加相信,你的出現是必然,我的存在也是,現在發生的一切也同樣如此。”
說話間,他将長刀放置在實驗桌上,在脫離手掌的那刻,光焰瞬間消失。
“不……一定有别的辦法的,你不是一直都相信我的能力嗎,我一定能找到别的辦法出去!”薛秩搖着頭,他眼睛通紅的看着他,試圖阻止徐聞謹那未說出的計劃。
“來不及了,”他溫柔地看着薛秩,“從我進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八分鐘,我們預測過,還有兩分鐘,整個基地都将被異質覆蓋。”
徐聞謹淺笑着伸出手,輕放在薛秩兩側的肩膀上,輕聲鼓勵道:“老師相信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他看着薛秩的眼眶被淚水浸滿,看着薛秩躲避着他的眼神,看着這張張揚的臉上露出這樣難過的表情。
他知道自己此刻有多麼的強人所難,他利用自己在薛秩心中的地位來強迫他完成這件如此殘忍的事。
薛秩傾身蹲下,他一直引以為傲的脊椎被折斷,身體蜷縮成一隻蝦米,他将臉緊緊埋在懷裡,試圖從這場噩夢中醒來。
徐聞謹踱步到轉換器前,轉身面對着薛秩,笑着說:“薛秩,來吧。”
他不停顫抖的身體慢慢站了起來,他知道,雖然□□已經站了起來,但是靈魂卻依舊在哭泣。
薛秩快速眨着眼睛,将不停流出的眼淚收回,他側着頭,注視着徐聞謹,似乎是想将這個人深深地印刻在心裡。
薛秩如同一顆被推動向前的傀儡,時間不允許他停下,過去和未來的一切都在逼迫他做出選擇。
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伸直,張開手掌,輔助自己緩慢擴散的精神力,将它搓成一根針,直擊大腦,在無法察見的腦域中,幻化成一隻大手,将隐藏在其中的意識包裹,試圖切斷連接。
就在這時,徐聞謹突然彎了彎嘴角,無聲說道:“對不起。”
他的眼中帶着歉意,臉上卻還依舊保持着初見時的神情。
薛秩咬緊牙關低下了頭,任由滾燙的眼淚持續不斷地滴落在地上。
随着意識脫離肉.體,徐聞謹轟然倒地。
光團瞬吸到他的手中,薛秩握着這團散發着柔和氣息的光團,含淚将它溶于桌上的阿卡諾斯中。
随着光團被它吸收,一瞬間,整把武器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薛秩擡起手臂擋在眼前,透着眼皮都能感受到這股光芒的威力。
當光芒漸消,薛秩嘗試着睜開眼,一把散發着白色光芒的長刀正懸浮在他面前。
刀身紋絲不動,似乎是等待着什麼。
薛秩緩慢伸出手,就像一個初次觸摸到武器的生手,在握住刀柄的那刻,一股親切感從刀上傳遞到了他的腦中。
強制壓下的情緒又再次翻湧,薛秩深吸幾口氣,他明白現在不是傷感的時候,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薛秩握着這把在他手中再次燃起光焰的異武,他來到異質反應的核心,那顆不停跳動的光球正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他什麼都沒有多想,舉起長刀,将刀尖對準核心,用力一刺。
整個核心瞬間爆發出巨大的紫光,一個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砰地一聲巨響!
異質核心在接觸到阿卡諾斯時,原本被極度壓縮的能量被刺破,瞬間釋放的能量産生了爆炸,裹挾着巨量的異質能量在極短的時間裡侵染了周圍的一切。
這場瞬起的爆炸将這間實驗室的屋頂炸出了一個大洞,天邊的晚霞将室内渲染得格外夢幻。
在爆炸的瞬間,薛秩就察覺到了異常,他無師自通般便将精神力包裹住了自己和徐聞謹。
無數的裂痕出現在光球上,下一秒,光沿着裂縫爆裂而出,整顆光球被分裂成衆多碎片,彌漫在室内的紫霧逐漸消散。
就在這時,四處亂竄的異質能量瘋狂地尋找着宿主,它們纏繞在一起,或盤旋在上空。
突然,一個紫色光點慌不擇路間沖進了薛秩的左眼,他吃痛地捂住了眼睛,一股無法抑制的痛苦從眼中擴散到了全身。
似乎是察覺到了住處的舒适,它愉快地上蹿下跳,在薛秩的眼中來回旋轉。
薛秩猛地睜開眼睛,似乎是想将它從眼中釋放,卻沒有想到,越來越多的紫色光點争先恐後地沖進了他的眼中。
此時再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薛秩隻能眼睜睜看着數以萬計的異質能量鑽進他眼中,眼前什麼都看不見,無邊無際的黑暗将他淹沒。
逐步增加的疼痛将他的理智撕裂,他痛苦的大聲呼喊着,似乎是想用這種方式釋放和緩解痛感。
瞬間彙聚的異質能量将周圍的一切扭曲,空氣中的溫度在極速上升,薛秩感受到臉上皮膚的灼熱感,他的痛苦在某種程度上傳遞給了這些異質光點。
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不适,它們放慢了速度,釋放出微量的能量。
這些微量的異質能量不同于異質本身那樣霸道,這些能量循序漸進便将薛秩的□□改造成了一幅可以容納無數異質能量的軀殼。
當最後一顆光點飛進眼中,薛秩的左眼如日全食般被黑暗吞沒,他的眼中卻閃爍着一個瑰麗紫環,眼球裡的黑霧被紫環吸收,眼白逐漸恢複如初。
薛秩眨了眨眼睛,一股熱液從眼底流出,緩慢流下。
他擡手撫摸,指尖感受到一絲濕潤,他将手指放在眼前,看見指尖上殘留着一滴血液。
當一切恢複平靜時,薛秩踉跄着走到徐聞謹身旁,渾身脫力般坐在地上,将手中的長刀放置在一旁。
他無助地看着周圍,努力回憶着剛才發生的事情。
薛秩伸出手輕輕觸摸徐聞謹的身體,隻覺得一陣冰冷,他看着毫無起伏的胸口,腦中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出現,如果意識可以與異質相融,那麼有沒有可能,它們也可以分離?
薛秩在短短的數秒中就制定好了接下來的計劃。
就在他打算聯系後勤人員來處理的時候,一個微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薛秩警覺地朝後看去,卻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他背靠在牆角,身上殘破的白色布料依稀可以看出之前的模樣。
整個身體被異質引爆産生的能量沖擊和熱浪侵襲,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燒焦萎縮的殘肢上連一滴血都沒有流出。
他的臉上隻有一顆還保留完整的眼球輕微晃動,因為失去了眼部組織的保護,幹澀的眼球被迫流出用來濕潤的眼淚,卻隻能順着臉頰流下,于事無補。
薛秩看着依稀是手臂的焦肢上佩戴着一隻手環,在他看清上面标注的字樣時,一個他從未想過的名字出現在眼前。
他無法将面前的這具還活着的焦屍和被他給予重望的學生聯系到一起。
薛秩無措地搖着頭,他無法理解,為什麼顧舒奕沒有跟着他們離開?
似乎是眼前光影的變化将他的神志喚醒,顧舒奕緩慢轉動眼球,最後停留在了薛秩的臉上。
他的喉管努力蠕動着,似乎是想發出些聲音,卻沒有辦法做到。
越來越多的清澈液體從眼球中流出,似乎是在洗刷着臉上的血迹,又像在洗刷自身的罪孽。
微弱的聲音從他殘破的喉中發出,配合着顫動的殘破唇部肌肉組織,薛秩從中獲得了信息。
——對不起。
薛秩愣怔地看着他,突然發出了一聲嘲諷幹癟的笑聲。
徐聞謹對他說對不起,顧舒奕也對他說對不起,那麼他呢,他該對誰說對不起?
他在絕望中閉上了雙眼,将悲鳴包裹起來硬吞進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