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山出鳳凰,鳳凰非凡鳥,這樣看這個對聯似乎沒什麼難度,但實際上卻是一副拆字聯。兩個山正好能組成一個出字,下半句裡的凡和鳥,則可以組成一個鳳字,那麼下聯也要包含地名且拆字對仗,這掌櫃可真是出了個難題。”
徐弋懷抿了一口茶評價道,以他的身份并沒有興趣參與競争,這對聯不過是個噱頭,美酒佳肴他自是不缺。
筆墨紙硯送到天字一号,店小二恭敬地站在一旁,“兩位有一炷香的時間思考。”
“殿…公子不試試?”
殷從容見徐弋懷穩坐如山,笑着發問。
徐弋懷搖頭,擡手示意殷從容自便。
“那從容就獻醜了,正巧我也想見見這大名鼎鼎的錦鯉抄。”
殷從容起身福禮,稍一思考,在紙上寫下幾個字,随後遞給店小二。
一炷香的時間過了,這酒還沒送到天字一号。殷從容默不作聲地夾菜,神色坦然,似乎并未有落選的羞愧感。
徐弋懷暗自打量她的神色,見她不緊不慢,安靜地用餐便也未曾說起。
殷從容是京城有名的才女,玉輕之名,幾乎是京城各家女兒争相追捧的對象。此番揚州之行,若是連一副對聯都未能奪魁,怕是會打了折扣。
正當兩人心思各異之時,掌櫃親自敲響了天字一号的門。
“兩位貴客,恭喜二位拔的頭籌,這錦鯉抄便贈予二位添彩。”
掌櫃拍了拍手,一壇啟封的酒便端上桌,“二位慢用。”
徐弋懷訝然,望向桌上那壇香氣四溢的酒,問道:“你寫了什麼?”
殷從容對掌櫃一笑,并未有欣喜之态。她聽見徐弋懷的詢問,微微垂下眼,隻餘一雙卷翹的長睫懸在徐弋懷眼前。
徐弋懷聽見殷從容平靜的聲音,她說:
“京口口回京,京有玉瓊。”
徐弋懷怔在座位上,握着銀箸的手微微收緊。
京口是鎮江的古名,也有朱方、谷陽等别名。鳳是傳說中的神鳥,天上之尊,在文人墨客口中也可指代人中龍鳳。京,在這裡指代皇宮重地,地上之尊。上聯有鳳出于山,神鳥何去何從之慨,而對句…
徐弋懷唇角跟着繃緊。
“京口口回京”,從京口之口,返回京都,那又是誰返回呢?自然是上聯的鳳。京有玉瓊意指京都之内,正是玉宇瓊樓所在。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人中龍鳳,京都辎重,這是明晃晃地告訴他,早晚,他們會風光返京。
徐弋懷大笑一聲,揮手倒了兩杯酒,“玉輕之名,我等男子也望塵莫及。”
他起身舉杯,“這一杯,敬殷玉輕。”
殷從容接過另一杯酒,三指扣盞,露出标準的笑,她放低酒盞,道:“多謝大殿下擡愛。”
徐弋懷一飲而盡,殷從容則隻抿了一口作罷。
錦鯉抄不愧是玉山莊的鎮店之寶,入口時能嘗到花蜜甜,入喉卻能品到一絲辛辣,滑過喉管與肺腑時卻又清冽醒神,的确是難得的瓊漿玉液。
徐弋懷一杯酒盡,起身離席,他走前,将自己貼身的玉佩放在桌上,成色上乘的和田玉上刻了一隻雲鶴。
“從容,你是聰明的姑娘,知道什麼樣的選擇才是最有利的,倘若你改變心意,這塊玉佩,就送給你當做信物。”
這是徐弋懷的橄榄枝。
“沒記錯的話,你今年開春便滿十八歲,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殷丞相隻有你一個女兒,便多留了你兩年,但是從容,女子終究是要嫁人的。”
這是威脅。
殷從容深吸一口氣,看向桌上那塊光澤細膩的玉佩,她起身送行,擺出來客氣的官家小姐姿态,“臣女,送殿下。”
徐弋懷沒再多留,他一離開,在門外候着的琏辛便惴惴不安地進來。
“小姐,這玉佩……”
殷從容拎起那塊墜着流蘇的玉佩遞給琏辛,她冷着神色,漠然地說道:“送去給揚州府尹,就說大皇子殿下的玉佩掉在玉山莊,請程大人托人…”
她停頓了一下,勾唇一笑,“完璧歸趙。”
“可是小姐,大殿下的一番話…他不會要向陛下請旨賜婚吧?”
琏辛有些焦急,她攥着衣袖,生怕下一刻自家小姐就會被嫁出去。
殷從容被琏辛這急切的模樣引得發笑,她拍了拍琏辛的手,安慰道:“沒事的琏辛,他這旨就算請了,陛下也不見得會同意。”
殷從容望着樓下徐弋懷的背影,眸色深沉,一向靈動的雙眼暗下來,某一刻,琏辛覺得這樣的神情很像三殿下。
就好像,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漠然,視萬物為刍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