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害怕,你沒有說錯什麼。”
楊應缇心裡打鼓,她咽了咽口水,疑惑地偏頭,“你不生氣嗎?”
徐舟望低眉,看向楊應缇,眼皮半遮,掩下眸中晦暗的神色。
“一些風言風語罷了,況且......”
徐舟望停頓,擡起頭無所謂地笑笑,“事實如此。”
楊應缇啞然,沒想到一位王爺會如此輕飄飄地承認這些。
那個,她好像戳到他的痛處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她坐在位置上又開始絞手帕。
徐舟望見她實在坐立不安,便也自覺揭過這個話題。
“沒關系,用膳吧。鳳阙樓的菜除了宮中,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楊應缇狠狠點頭,開始埋頭猛吃。
兩人一時間無話,各自安安靜靜的用餐。
這飯吃到一半,楊應缇的婢女敲門,送來一封信,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
徐舟望默不作聲地舀了一碗湯。
“嗯,我......”
“姑娘請便。”
兩人同時開口。
“多謝。”
楊應缇不再扭捏,她利索地拆開信,這信上蓋了父親的私印,八百裡加急,那便是一點都耽擱不得。
楊應缇快速地浏覽完信件,突然擡頭盯着徐舟望。
“怎麼了?需要幫忙嗎?”
徐舟望不解,以為她遇到什麼棘手的事情。
誰知楊應缇目光複雜,她忐忑地開口:“三皇子殿下,是叫徐問青吧?”
“他遇刺了。”
徐舟望手中的湯匙“當啷”一聲砸進碗裡,熬制濃郁的雞湯被濺出一大片。
“你說什麼?”
徐舟望立刻起身,楊應缇把信遞給他。
信上說三皇子徐問青和丞相獨女殷從容在河南地界遇刺,現在昏迷不醒,性命垂危,懇請楊家遣人救他們二人一命。
徐舟望知道楊應缇師從齊開暨,他當即對眼前的姑娘拱手。
“舟望懇請姑娘救三哥一命。”
楊應缇哪敢受廣甯王的拜禮,即便是庶出,那也是天家貴胄,受他一拜豈不是要折壽。
她立刻伸手攔住徐舟望,“可是楊氏自祖太爺起立了規矩,不為皇室中人治病呀。”
她有些為難。
徐舟望琥珀色的眼睛本來存着希冀,在聽到楊應缇的話後那簇光驟然熄滅,就像一夜枯萎的茉莉花。
楊應缇幾乎能看到他緊繃的血管,細小的青色脈絡藏在面皮下,脆弱的一碰就碎。
徐舟望低下頭,幾乎沒有遲疑地跪下。
這下不僅楊應缇驚訝,就連一旁的婢女都震驚地捂着嘴,差點尖叫出聲。
“徐舟望!快起來!你是王爺啊!”
楊應缇此刻也顧不得禮數,見徐舟望此舉也随他一起跪在地上。
老天爺,老天爺,她沒說不救啊,這是做什麼!
楊應缇一着急,纖細的十指直接攥着他的手,“廣甯王快請起,應缇受不起這一跪啊。”
然而徐舟望堅持,他跪在地上巋然不動,是鐵了心楊應缇不答應他救人,他就不起。
楊應缇見此兩蹙黛眉深深擰起,“廣甯王殿下,男兒膝下有黃金,您跪天地父母,卻不該為應缇折辱。”
徐舟望低着頭,心髒一痛。
卑躬屈膝太久,他好像忘了自己是名正言順的四皇子殿下,皇帝親封的廣甯王。
“殿下,治病救人是醫者的職責,即便您不求我,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去死的。”
話落,徐舟望終于肯起身。
他啞着嗓子,還是俯身謝她。
“舟望,多謝姑娘。姑娘恩情,沒齒難忘。倘若姑娘日後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還請不必客氣。”
“這令牌你拿着,保你一路過城門暢通無阻。”
徐舟望扯下腰間漆黑的廣甯王令牌遞給她,這令牌這點權力還是有的。
楊應缇見他終于肯起身,終于長籲一口氣,毫不客氣地收下令牌。
随後粲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一言九鼎,可記得你欠我一個人情。”
徐舟望一愣,肩上的觸覺讓他腦子發懵,但他還是道:“自然。”
“好啦,救人要緊,事不宜遲,我立刻啟程去永城,還望殿下在我舅舅面前打個掩護。我想,你們現在應該不希望讓三殿下遇刺的消息被人知道吧。”
“哦對了,飯菜很好吃,我很喜歡。”
她狡黠地眨眼,随後快步離了鳳阙樓。
窗外,楊應缇的馬車已經調轉方向往城門駛去。
徐舟望在窗前站了很久,久到他的貼身侍衛元一出聲提醒他。
“王爺,王爺,楊姑娘走了。”
徐舟望如夢初醒,他這才發覺自己的臉上居然有淚。
他想起她方才的話,他這一生受人折辱太多次,隻有剛才那一跪,是心甘情願為她折腰。
“元一,她不适合這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城。”
徐舟望低下頭,自嘲一笑。
“殿下,慎言。”
元一沉默了一瞬,最後隻能勸他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