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唇烏黑,面色青紫。
哪怕是不通藥理的人也知道他這是死于中毒。
殷從容突然想到楊應缇今日走的真不巧。
“是我失算了,控制死士怎麼可能會不用毒。”
徐問青沉聲。
殷從容沿着狹小逼仄且四面無窗的木屋走了一圈,空氣中除了屍腐的臭味還有一股很淡的異香。
“借你的劍一用。”
殷從容對徐問青伸手。
徐問青挽了個劍花,将劍柄遞給她。
崔宜君啧啧搖頭,徐問青那把六月白是西唐第十七代皇帝找最有名的鑄劍師造的,後來一直封存在國庫。
徐問青自習武開始,那把劍就被賞給他成為貼身佩劍。
六月白通體銀白,劍柄雕花,紋路細膩風雅,算是劍中君子。
他這把劍寸不離身,自己有一日想拿來試試手感他都不讓。
怎麼到了殷從容這說給就給。
崔宜君感到深深的不公平,還有内幕。
殷從容知道這把劍,但她今日也是第一次握。
她接過徐問青遞來的劍,劍柄還殘留着他掌心的溫度,殷從容好奇地掂了掂。
好輕。
徐問青見她跟拿木頭棍一樣,生怕她傷着自己,忍不住提醒:
“六月白很輕,你小心一點,别傷着。”
殷從容點頭。
她握着劍,挑開了黑衣人的前襟,爬滿屍斑的胸前有幾道詭異的紅色紋路。
“果然,是北涼的十香葬。”
崔宜君雖然不懂破案,但也是聽過十香葬的。
十香葬是一種劇烈毒藥,從北涼傳入中原,這種毒藥隻要按時服用解藥就沒事,可若是不服用,過不了多久就會毒發身亡,胸前會有類似桃花的紅色脈絡,并且屍身會散發一股香味。
多用于控制奴隸或者死士。
幸虧他找的這個屋子四面不通風,否則香味散盡,一時半會真的很難發現。
不過這種毒藥幾年之前已經被禁止向中原貿易了,此時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
徐問青半合着眼,手指摩挲着袖口的花紋。
“十香葬确實不在民間流通了,但是宮中有一位從北涼來的妃子。”
殷從容目光一滞,有什麼她一直抓不到的東西出現了。
“璋和十九年,北涼出兵西唐,宋庚紀将軍領兵,仗打了一年半,北涼敗退,送了一位公主來和親,那位公主,就是德妃。”
殷從容腦子一痛,仿佛有一根神經陡然被針刺中,“等等,不對,不太對。”
她覺得這個木屋太悶了,于是快步走到外面。
冷風一吹,殷從容被屍體氣味纏住的呼吸終于通暢,她扶着馬車,忽然覺得傷口也開始泛着細密的痛。
“十香葬的香味有毒...咳、咳咳......”
殷從容蹲下身,狠狠呼吸了兩口空氣。
徐問青一把攬過她摟在懷裡,手指有些抖,就連崔宜君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冷汗淋漓。
“玉輕、玉輕,殷玉輕。”
徐問青喚她,口吻急切。
殷從容倚着他的懷抱,撐起身子,“我沒事,頭暈而已。”
徐問青擰眉,目光擔憂。
十香葬的香味确實有毒,但揮發在空氣中隻會讓人頭暈惡心,倒是不至于有什麼别的症狀。
否則徐問青早就去把楊應缇抓回來了。
此時走在路上的楊應缇倏忽打了兩個噴嚏,吓得茯苓趕緊又往爐子裡添了兩塊炭。
徐問青和崔宜君到底是習武,抵抗能力肯定比此時還未恢複身體的殷從容強上幾倍,所以這兩個人沒什麼問題。
“你還好吧?”崔宜君見她這麼難受,忍不住開口。
殷從容擺手。
徐問青這才放下心來。
“你剛才說什麼不對?”
“時間不對。”
殷從容攥着徐問青的衣襟,難受地閉上眼,“璋和十九年末宋将軍出兵北涼,根據記載,這場仗打了一年半左右,到璋和二十一年六月末結束。從北涼返回西京需要多久?”
“北涼邊境距離西京并不算近,回來的路程約莫一半個月,加上路上盡是些戈壁沙漠,時間會更長。”
崔宜君倒是率先想到。
“這就是問題。”殷從容終于緩過神。
徐問青松開她,殷從容握着劍,在地上畫了一條橫線。
“宋将軍六月末凱旋,趕回京城需要最少一個半月甚至更多。士兵打了一場硬仗,肯定疲憊不堪,宋将軍一向體恤下士,決計不會帶着他們趕路。即便帶着将士日夜兼程,也應該八月中旬才到達。”
“可外祖父八月初就到了西京,在府内閉門兩個月說是養傷。”
徐問青接過她的話,“于是十月份宋家起兵反叛,十一月範策鎮壓逆賊,十一月十五日,宋家滿門抄斬。”
徐問青握緊拳頭,而崔宜君早在一旁聽的快要心髒驟停。
殷從容在9和10上畫了一個圈,“所以,這兩個月,就是我問的先兆。”
這就是這場謀逆案最讓她想不通的地方,也是案卷上略去的最重要的一部分。
“父皇有事瞞着我們。”
徐問青笃定。
殷從容盯着地上的圓圈,不禁又開始頭痛。這個皇帝明明要他們來查案,卻又不把案件的真實情況告訴他們,全靠他們在這裡猜測。
真是有夠費勁的。
崔宜君已經雲裡霧裡,這事兒為什麼還跟皇帝扯上關系了。
崔宜君:所以這裡隻有我一個蠢蛋嗎
令羽:不,公子,還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