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殷從容在府外的樹上差人系了一條紅布,上面寫明了時間和地點。
殷從容為了掩人耳目,特意約在春滿樓。
彼時,殷從容正坐在房内飲茶。
赫連納是翻窗進來的,他披着黑色鬥篷,蹬着窗沿落在地上。
殷從容支着頭看他一套動作行雲流水,笑眯眯地鼓了鼓掌,“可汗真是好身手。”
赫連納摘掉兜帽,從懷中掏出一捧鮮花遞給殷從容,“送給美麗的姑娘。”
殷從容的笑意僵在臉上,卻還是伸手接過那捧花,不過剛一抱到懷中就故意松手砸在地上。
“哎呀,不好意思,沒拿穩。”
她驚訝地遮住唇,擡眸的時候滿眼歉意。
赫連納望着地上花葉分散的一捧花噙着同他來時一樣的笑,嘴角的弧度似乎愈發大了。
“既然送給你,那就是你的東西,如何處置不必在意。”
殷從容輕笑一聲,擡手示意赫連納對面入座,“請,可汗。”
赫連納一甩長發,少年氣的眨眼,“姐姐不必叫我可汗,叫我赫連納就可以。”
殷從容拿起桌上倒扣的茶盞為赫連納倒茶,便聽見他又補上後半句話:“當然,我更喜歡姐姐叫我——納。”
殷從容倒茶的手一頓,茶水險些灑出來。她回神,面色平靜地将一杯茶水推到他面前,仿佛對他暧昧調戲的話語不曾耳聞。
“嘗嘗吧,雲頂山茶,北涼應該喝不到。”
赫連納見打趣無效也不再糾纏,而是聽話地端起茶抿了一口,他眼神閃光,又品了一下。
“真是好茶,草原上的茶都是鹹的,西唐的茶清苦卻香氣濃郁。”
殷從容見他一杯茶兩口見底笑意加深,又倒一杯。
赫連納舉起杯子正遞到嘴邊,便聽到殷從容柔和有力的詢問:“明月的家人,是你殺的嗎?”
這茶還未送進嘴他便不想喝了,于是将茶盞擱在桌上,歪頭看向殷從容,神情頗為可憐:“姐姐今日不是來請我吃飯喝茶的嗎?”
殷從容不動聲色地抿了一口杯中的茶水,她微冷的目光落在赫連納委屈的臉上,複又提唇舉起雙手拍了三下。
各色的菜肴送進房内,不出一會兒就擺滿一張桌子,兩壺溫酒擱在兩人的手邊,赫連納這才滿意地點頭。
“我還以為西唐的待客之道是要空着肚子聊天呢。”
赫連納起身走到殷從容身邊,替她夾了一盤子菜,又一臉無辜的看着她:“姐姐先吃。”
殷從容沒做聲,她沒錯過赫連納眼底的戒備和審視,于是不疾不徐地舉起筷子,将盤子中的每樣菜都嘗了一遍,連壺中的酒都率先飲了一杯。
約莫過了兩三分鐘,見殷從容吃的津津有味且并無任何不适,赫連納這才肯動筷子。
隻是他這菜還未進嘴,便覺得五髒六腑煙熏火燎的痛,他方才噙笑的眸霎時變得陰狠無比,一隻手掐上殷從容脆弱的脖頸。
“姐姐,你什麼時候給我下的毒。”
他雖仍笑着,可此時的笑容卻像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唇紅齒白,像是要将她剝皮抽筋。
殷從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茶盞上,赫連納頓時就明白了。原來從他進入這裡的時候,就已經被殷從容算計了。
他還從未被人如此羞辱過,于是手上的力氣不斷加重。
殷從容雙手拽住他的手腕,呼吸被迫制止,于是微張開唇,一個字一個字的像砸在地上,“我死了,你也得為我陪葬了。”
赫連納一愣,松開鉗制殷從容的手。
“姐姐,我一心想着你,而你卻想我死。”
他切換表情的速度實在是快,方才還要置她于死地,此刻又變成一副可憐兮兮的神情蹲在她腳邊。
殷從容捂着脖子,垂首淺淺笑道:“現在,我們能談談了嗎,可汗。”
“姐姐想談什麼?”
赫連納坐回位置,胸腹的灼燒感過去,他慢條斯理地開始用餐。
殷從容悶咳兩聲,擱在桌下的手指微顫,她一把捏住手,擡起精緻蒼白的面容。
“明月的家人,是你殺的。為什麼?”
如果說方才她還有些疑惑,那麼現在她幾乎已經肯定。
赫連納倒了一杯酒擱在鼻下輕嗅,但他卻并未喝,而是端着酒杯走到殷從容面前居高臨下地盯着她。他把一杯酒送到殷從容唇邊,道:“姐姐喝了它,我就告訴你。”
殷從容的睫毛卷翹,從赫連納俯視的角度看去尤為明顯,他幾乎能清楚地估算出她每一個睫毛蜷曲的弧度,眨眼的頻率和抖動的次數。
殷從容想伸手去接,赫連納卻又将酒杯拿遠。
這意思便是他要喂她喝了。
殷從容:“你怕這酒裡有毒?”
赫連納:“姐姐,你心有玲珑,我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