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行看着病床上的小滿,将她瘦弱的小手放進被子裡:“一味地犧牲,除了讓小滿愧疚以外沒有什麼意義。”
說話間他的眼神愈發明亮,宛如夜空中最明亮璀璨的一顆星。
看着眼前人傅然仿佛瞬間回到了那個熊熊燃燒的夜晚,看到了那個在火光中朝自己伸出手的少年。
是啊,一個連他都沒有抛下的人,怎麼可能抛棄自己。
剛認識的時候傅然覺得他像蒲公英,什麼也不挽留,什麼也不在乎,母親離家出走,他就休學照顧弟弟妹妹,父親欠債,他就出去找工作補貼家用。生活天翻地覆,他卻一切照舊。
可現在看來他不在意地向來是要走的人,而那些留在他生命裡的人,他一個都不會落下。
看傅然一直不說話隻是直直地盯着自己,許之行有些不自在,于是他轉過身,不再看他。
許之行垂下眼,睫毛在眼睛周圍落下一圈陰影,“況且我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A大,為什麼要學醫。小滿從來都不是累贅,更不是借口,她就是我的前途。”
說完他重新看向傅然,而在這期間對方的目光始終沒有移開。
傅然此時的目光簡直比一旁的向日葵更加的直白熱烈: “怎,怎麼了,我說錯了麼,怎麼不說話。”
話音剛落,身旁的身影忽然靠近,還沒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落入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你說得很對。”
傅然接着道:“放心吧,你不是一個人,我會幫你一起照顧小滿的。”
傅然的懷抱和他的衣服一樣溫暖得讓人舍不得松開,聽到他剛剛說的那句話,許之行沒忍住笑了出來。
傅然感受到了懷裡的顫抖,松開手不解地看着他:“你笑什麼。”
許之行:“你能照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傅然不悅地撅起嘴,“我有那麼廢物麼,更何況……”他接着道:“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當然要幫你了。”
許之行沒說話,似乎是默認了這個最好的朋友,片刻後:“那我呢,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麼。”
傅然不假思索道:“那當然了,你,還有楚澤,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許之行沒再說話,隻是用笑容回應着他。
随後,他的視線重新落回小滿身上:“現在結果還沒出,或許情況還沒有那麼糟。“
傅然同樣堅定道:“嗯,小滿一定會沒事的。”
少年和成年人最大的區别就是前者更願意相信奇迹,同時他們也始終堅信奇迹會降臨在自己身上,不過可惜這一次奇迹沒有發生。
幾天後檢查結果出來了,小滿已經擴散到了肺部,這幾乎等同于宣判了結果。
窗外的銀杏樹葉已經徹底變成了金黃色,傅然有時看着他們會忍不住感慨,至少他們完整的度過了這個夏天。
然而許之行卻始終沒法接受現實,他開始自己上網搜索信息,從虛幻的網絡世界裡找到小滿可以活下去的證據。
而後的幾天裡病危通知一張接着一張,許之行的狀态也肉眼可見的變差,傅然擔心他的身體,所以一有空就會來醫院替他。
可每次即便他過來,許之行也不願回家,而是在一旁的空床位上休息,他一邊不相信醫生的診斷,又一邊擔心醫生的話應驗,寸步不離的守在這。
今天,剛下了晚自習傅然就抓起了書包往門外走,身後的楚澤緊趕慢趕才追上他的步伐。
楚澤:“你慢點,等等我,怎麼這麼急。”
傅然:“我得去趟醫院。”
楚澤:“又去看許之行他妹啊。你不是前天剛去過麼。”
傅然腳下的步子不停:“前天回來以後,許之行到現在也沒回我消息,他弟也聯系不上,我不放心,過去看一眼,先走了啊。”
說完傅然便沖忙地朝着校門外跑去,到了醫院,他輕車熟路地一路小跑到小滿病房。
一進便看到守在病床旁的許之行,而小滿的床邊也多了很多儀器,監護器的提示音在狹小的病房裡不停的回蕩。
傅然走過去,聽到有人來,許之行僵硬的轉過頭,白熾燈将他眼下的青黑照的發灰,兩頰深凹,整個人瘦到脫相,看起來又幾夜沒合眼,現在的他看起來仿佛連呼吸都一件費力的事兒。
傅然:“這是怎麼了,怎麼多了這麼多東西。”
許之行:“小滿白天進了搶救室,晚上才出來。”
傅然轉頭看向小滿,瘦小的身軀插滿管子,多看一眼都會讓人心疼,胸廓的起伏細微地像是在顫抖,如同在風雨中瑟瑟發抖的落葉,不知何時就會随風而去。
“小遠呢。”
“我讓他回去休息了。”
傅然看着那個最該休息的那個人:“你也該休息了。”
可對方依舊死撐着搖頭,傅然的眉頭立刻皺在一起,緊接着他快步向前,将凳子上的人一把拉起,許之行瘦弱的如同一片羽毛,他幾乎沒用什麼力就将對方拽的一個踉跄。
随後傅然不算溫柔地将許之行強行按倒在旁邊的空床上,抓起上面疊好的被子,雙手用力一抖,被子瞬間展開,下一秒便蓋在許之行身上,動作一氣呵成,還沒等反應過來,許之行已經躺在了被窩裡。
以防反抗,傅然将兩個胳膊支在他的身側将其固定在床上:“知道你不願意回家,那就在這兒睡,你說過一味地犧牲隻會讓小滿愧疚,怎麼自己說的話都忘了。”
許之行想要說什麼,可剛一張嘴,嘴巴就被一隻手霸道地捂住,“明天周末,大不了我白天補覺,可如果你現在再不睡該搶救的就該是你了。”
身下的人似乎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話,不再反抗而是眨了眨困倦的雙眼,傅然慢慢松開對方的嘴,然而手卻并沒有離開,而是緩緩上移,最後蓋在了許之行的眼睛上。
他的語調終于緩和了下來:“好好休息吧。”
許之行沒再出聲,傅然以為對方已經睡着了,畢竟在極度疲憊下,沾枕頭就睡不是誇張。
他剛準備松開手,一聲比晚秋的蝴蝶還要虛弱的謝謝落入耳中。
沉默了半晌,傅然輕聲道:“你謝太多次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許之行沒再回應,再松手,人已經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