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之遠知道他要說什麼,陰沉着臉。
許之行:“媽要移民去國外了。”
許之遠依舊低着頭不看他,也不說話。
許之行:“她決定帶你一起過去。”
許之遠震驚地擡起頭,這和他聽到的不一樣,“怎麼是我?”
許之行:“你年紀小,一個人照顧不好自己,更何況以你現在的成績,留在國内機會不多,能去國外的話對你的将來很有好處。”
所以才把出國的機會讓給他麼,可他不想要這種施舍,他要的是被堅定的選擇,如果沒有,他甯可不要。
許之遠堅決道:“我不去。”
這回驚訝的換成了許之行:“為什麼,你不是很想媽媽麼。”
許之遠:“可是她不想我!我為什麼要和一個不愛我的人生活在一起!”
看到他的情緒很激動,許之行立刻安撫道:“她怎麼可能不愛你,她”
“别說了!”許之遠打斷他的話,然後将他一把推開:“你也沒比我大幾歲,至于學習,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說完頭也不回地回到房間,“嘭”的一聲關上了門。
不管許之行怎麼敲門,許之遠都沒有把門打開,許之行也隻好回到廚房把菜做完。
做完飯叫人過去時,也被毫無意外地擋在了外面。
即便敲門聲不斷,許之遠始終充耳不聞地打着遊戲,似是要把所有的煩心事都隔絕在外面。
他不知疲倦似的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肚子傳來陣陣聲響,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了,這個點估計許之行已經睡下了。
心裡的怒火已經消散地差不多了,于是他關上電腦輕手輕腳的打開門,有了上一個的經驗,這次打開門後環顧了四周,确定沒人以後才走出房間。
走到廚房,竈台上的鍋還沒收起來,他猜到裡面應該是許之行給他留的菜。
他走過去掀開鍋蓋,一股濃郁的醋味兒撲鼻而來,果然還是那道做了無數次的醋溜土豆。
許之遠看着鍋裡的菜,愣了神。
其實許之行吃不慣醋味,之所以反複做這道菜是因為小時候有一次許之遠想吃醋溜土豆,媽媽卻做了小滿愛吃的芹菜,因此爆發了一次激烈的争吵。
明明算不上有多愛吃,但當時的許之遠就是鑽了牛角尖,好像隻有做了這道菜才能證明自己是被愛着的。
所以在許母離開後,許之行最常做的就是醋溜土豆,他并不知道這隻是小孩子争寵的方式,他隻知道這是他弟弟最愛吃的一道菜。
許之遠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許久,空蕩的廚房裡傳來一聲抽泣,原來自己一直都有被愛着。
就在此時大門忽然打開,一道暖光順着門縫鑽入,随着光線的範圍逐漸擴大,傅然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下午傅然心情莫名煩躁,坐立難安,後面幹脆出門去了網吧,直到現在才回來。
本以為回來的已經夠晚了,沒想到一進門居然還能看見人,走到廚房,許之遠正拿着鍋鏟将菜往外盛。
傅然:“這吃的早飯還是晚飯。”
許之遠:“吃麼。”飯菜的量足夠他們兩人。
傅然望鍋裡瞅了一眼:“你哥做的?”
許之遠嗯了一聲。
傅然:“他怎麼就會做這一道菜。”
雖然嘴上嫌棄着,手上還是跟着盛了一碗。
傅然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土豆,還是那麼酸,随便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
然而他并沒有立刻起身離開,隻見他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平日裡口無遮攔的人,眼下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終于,還是開口道:“定下來了麼,那件事。”出國這兩個字像是什麼無法說出口的禁忌一樣。
許之遠将口中的飯菜咽下,目光平靜道:“我哥剛才和我說,他想讓我去。”
傅然眼睛一亮,連佝偻的後背都直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着許之遠,想讓他繼續說,隻可惜後面的話又讓他跌入了谷底。
許之遠:“可我不想去,之前說不想去是因為賭氣,現在是真的不想了。”
說完他低頭看着桌子上的那盤菜,“我哥為了照顧我和小滿,過的太辛苦了,也該讓他過過好日子了。”
“他放心把你一個人留在國内?”傅然一時嘴快說了出來。
許之遠:“跟着我爸呗。”許之行将他保護的很好,家裡的一些事并沒有與他全盤托出。
傅然目光下沉,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他仍做着最後的嘗試:“那你哥他想去麼。”可話還沒說完,自己就先沒了底氣。
許之遠:“怎麼可能不想去,那可是和媽媽在一起。”
此話一出傅然瞬間啞言,他忘了,要帶走許之行的不是其他人,是他的媽媽。
對于傅然來說,隻要是能呆在媽媽身邊,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自己做不到的事,現在卻在攔着别人。
微弱的燈光從斜上方傾瀉而下,将他眼裡的悲傷拉的很長很長,許久,他點點頭:“嗯,你說得對。”
深夜的這頓飯,兩個人吃的都很沉重。
出國的日子很快到來。
從下午開始外面就不斷傳來忙碌的聲音。
傅然聽着心裡亂糟糟的,幹脆帶上降噪耳機,把這煩人的聲音隔絕在外。
不知過了多久,他忍不住摘下耳機,外面已經恢複安靜了,這麼快就收拾完了?
他下了床,走到門旁,轉動門把手,入眼一片漆黑,外面一個人也沒有。
他像是看見了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立刻關上了門,轉身坐在地上,抱住自己屈起來的雙腿,似乎這樣他才能找到一絲安全感。
自已又要變成一個人了……
孤獨如同一滴墨倏然落下,從在他腦海中出現的那一刻起便迅速的擴散,無盡的黑暗如同一張深淵巨口朝他狂吼而來,周圍越是安靜,寂寞的嘶吼越發震耳欲裂。
在被即将撕碎的一瞬間,他猛然起身,拉開房門,快步走到許之行的房間外。
理智被恐懼吞噬,他就是不想讓許之行走,他想要他留下來,這樣的想法越發猛烈,支配着他快步走來。
很快,他的手已經握住了房間的門把,忽然,熟悉的聲音從裡面傳出,打斷了他的動作。
“收拾好了,明天一早就能出發。”
許之行正在和誰打着電話,聲音斷斷續續聽不太清。
“……已經……決定了……不用再考慮了。……呆在你身邊……總比呆在這強。”
傅然倒吸一口氣,理智瞬間回籠,他立馬松開手,就在他正要轉身離開時,面前的門突然打開,兩個人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對。
許之行看着他:“怎麼了?有事麼。”
傅然尴尬的看着面前的人:“那個……我聽說你們明天就走了,我怕明早我起不來,提前來和你告個别,哈哈,内個一路順風,沒别的事兒,我先回屋了啊。”
許之行剛要說什麼,傅然已經逃似的跑開。
對身後叫他的聲音充耳不聞,到房間就立馬關燈撲到床上,他怕再晚一秒眼淚就會流出來。
整整一夜他毫無睡意,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外面響起行李箱滾動的聲響,這才意識到天已經亮了。
行李箱的輪子仿佛是在他的胸口碾過,随着咔哒一聲關門,一切都結束了。
他使勁兒地閉上眼,想讓自己強行睡着,可越是這樣他越睡不着。
幾個小時後,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一夜沒睡,腦子又疼又漲,他起身來到客廳,打量了一圈,屋子看起來又空了不少。
随後走到了陽台,先是往樓下張望了一下,下面早就已經空空如也,于是失落地收回視線。
眼睛無意中瞥見一旁的花架上擺着他之前救活的一盆花,還記得他剛搬進來時陽台一副落敗花園的景象。
前主人精心護理的植物大部分已經枯死,隻剩下了架子上兩盆小花葉子上還帶着點可憐的綠色。
傅然給它們換了土,施了肥,用心的照顧着,希望它們可以活下來,沒想到後面奇迹真的發生了,兩盆都活了下來,開出了藍色的小花,就連許之行都很驚訝。
前些日子他們将其中一盆送給了小滿這些年的主治醫生。
如今隻剩下這唯一的一盆,傅然将它拿了起來,花盆不大,一隻手就能托起來。
他拿起抹布仔仔細細的擦了擦上面的泥。
花盆幹淨後并沒有把它放回原處,而是帶到了客廳,放在了茶幾上。
還記得開花時許之行告訴他,這是蘭花,如果養護的好,花期會很長。
當時他心想一朵花而已,花期再長能有多長,後來小滿走了,它開着,現在連許之行也走了,它依舊開着。
原本以為是能待在自己身邊很久的人,卻不曾想都沒能比得過花期。
看來許之行說的沒錯。
他坐在沙發上盯着這盆花,時間久看累了,就躺在沙發上。
一人一花,就這樣靜靜地呆着,他伸手摩挲着葉片,仿佛這樣能給自己帶來少許心安,畢竟這個屋子的活物隻剩下他倆了。
不久困意來襲,眼皮失了力氣,慢慢地他閉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