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遙遠的天際堆積着燦爛絢麗的晚霞,渲染了半邊天空。
柔和的晚風穿過大開的軒窗,撩動着輕紗幔帳,透過清透的薄紗,依稀可見裡面躺了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
那如綢緞般烏黑順滑的長發掩映着一張布滿紅疹子的小臉,一眼望去密密麻麻甚是可怖。
少女像是被噩夢魇住了一般,白皙如玉的小手緊緊揪着胸前薄被,兩彎黛眉輕蹙在一起,攏着一抹化不開的恐懼。
冷汗浸濕了她鬓邊的碎發,緊貼着臉頰,如花朵般嬌嫩嫣紅的唇瓣斷斷續續吐出幾個模糊不清的字音。
“不要…爹爹,阿娘……”
少女猛然驚醒,露出一雙如枯井般深幽無波的桃花眼,偌大的房間裡,隻餘下她急促的喘息聲。
過了良久,宋雲昭才從噩夢中平複下來,她下意識摸了摸身側,觸手是柔軟順滑的薄被,晚風撩動着的紗帳輕撫過她的臉頰,吹在身上溫暖和煦。
她四處摸索的雙手突然頓住,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怎麼會?
現在不是寒冬臘月嗎?
為何風吹在身上竟一點也不覺得冷?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着一身碧色單薄夏衫的女孩放輕步子進了内室。
待看見床上已經醒了的宋雲昭,她揚唇露出明媚的笑容,“小姐,您醒啦。”
她說着走到床邊撩起幔帳,随後挂在旁邊的銀勾上。
女孩的聲音清脆動聽,坐在床上的宋雲昭卻臉色一白,她攥緊被子往床裡側縮了縮身子,神情戒備,“你是誰?這是什麼地方?”
這個聲音怎的與流螢如此相像?
女孩聞言滿頭霧水,“小姐你怎麼了?奴婢是流螢啊,這裡是寒山寺與香客們歇息的廂房。”
宋雲昭腦子裡“嗡”的一聲炸開,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她滿臉震驚地看向那個自稱是“流螢”的女孩,可是眼前一片黑暗。
怎麼可能呢,流螢不是死了嗎?
當初宋家被牽連進刺殺太子一案,她在王府聞訊後便派流螢回家去打探消息,但卻被前去抄家的皇城司當做可疑人一并抓走,最後和宋家人一起被斬首了。
她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一天,可已經死去的人還能複生嗎?
流螢見床上少女的表情先是震驚,複又悲傷難過,她默默蹲在床邊試探着伸出手去握住那雙雪白柔荑。
“小姐可是哪裡不舒服,手怎的這般涼,不如奴婢去請元音大師來為你看看?”
她說着便打算起身離開,宋雲昭連忙抓住她的手。
手心裡的肌膚溫暖柔軟,一點也不像死人的。
她舔了舔有些幹澀的唇瓣,半晌才略帶遲疑地問道:“你,真的是流螢?”
還有她說的寒山寺,那不是出京城往西一百裡處的一座寺廟嗎?
因着廟裡的高僧元音大師德高望重,廣施佛緣,因而在民間極受尊崇,寺裡一直香火旺盛。
可她不是在瑞王府嗎?她記得很清楚,宮裡傳出承和帝駕崩的消息後,瑞王蕭明璋舉兵篡位。
而她便是在那個時候,被容斓親手灌下毒藥,那種五髒六腑仿佛都灼燒起來的痛感她記憶猶深。
難道她又被救回來了?
流螢連忙點頭道:“是呢,小姐還記得這道疤嗎?”
她一面說一面将宋雲昭的手放在自己的右手背上。
拇指輕撫了撫那一小塊不規則的疤痕,宋雲昭臉上的神情愈發迷惘不解。
這塊疤痕她自是記得的,那是一年冬天,她突然想吃烤栗子,流螢聽了便跑去小廚房端了栗子在房中的碳火盆裡烤。
結果卻一不小心被飛濺起的火星子燙到了手背,自此留下了一小塊傷疤,無論塗了多少藥膏都消不掉。
每次流螢扶着她出門,她都能摸到那塊熟悉的疤痕。
正是因為清楚記得,所以她才更加不解,難不成流螢沒死?
“可我不是在瑞王府嗎?青黛人呢?”
青黛是她另一個貼身侍女,瑞王進宮後她深知容斓必然不會放過這個除掉她的機會,因而便提前将青黛诓騙出了王府,難不成那傻丫頭又回王府去找她了?
“小姐!你胡說什麼呢?”
流螢一臉震驚地看向語不驚人死不休的主子,“您好好一宣平侯府嫡女,怎會在瑞王府?還有青黛是哪個?奴婢從未聽過此人。”
宋雲昭聞言,心底駭然,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極不可思議的念頭,她握緊了流螢的手,聲音飄忽:“現在是大晉多少年?”
“大晉二十二年。”流螢臉上流露出擔憂,“小姐你這是怎麼了,大夏天的手卻像冰坨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