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都是親近的人,宋雲昭被她們打量着也沒什麼不自在的,聽出祖母和嬸嬸語氣裡的擔憂,她出聲安慰道:“是我不小心了,不過元音大師已經配了膏藥,隻要每天塗抹,很快就會消下去的。”
“祖母嬸嬸别擔心,不會留下印子的。”
屋裡幾人聽罷後這才放心下來,老夫人放下面紗,忍不住念了一聲佛,随後又看向長媳問道:“元音大師可有法子治好窈窈的眼睛?”
那蒼老的雙眼裡閃爍着希冀,崔氏即便心中不忍但還是如實道:“大師也無能為力。”
這麼多年過來了,崔氏都不記得自己經曆了多少次從滿懷希望到充滿絕望,每每都是心如刀割,恨不能将自己的雙眼換給女兒。
一旁的顧潆見婆母一臉黯然神傷,立馬貼心的安慰道:“母親别難過,天下名醫那麼多,總會找到能治好窈窈眼睛的。”
林氏和崔氏妯娌多年,感情深厚,又加之自己沒有女兒,從小便将宋雲昭當做親生的一般疼愛,此刻也軟聲安慰着。
依偎在宋雲昭身邊的钰哥兒奶聲奶氣道:“大奶奶别難過,以後钰哥兒當姑姑的眼睛,姑姑去哪兒钰哥兒都拉着她。”
宋雲昭被小侄子的童言童語感動得紅了眼眶,不管是前世還是這輩子,家人們都一如既往的寵着她。
隻可惜前世宋家人被蒙蔽了雙眼,養出一隻白眼狼,這一世,她就是拼了命不要,也要保護好愛她的和她愛的親人們。
屋裡感傷的氣氛沖淡些許,容斓湊到太夫人身前掏出一枚平安符:“這是斓兒在寺裡為祖母求的平安符,希望它能保佑祖母一直身子康健。”
老夫人接過平安符貼身放着,随後摸了摸她玉白的小手神情慈愛道:“你向來是個有心的。”
容斓隐晦地瞥了一眼旁邊的宋雲昭,心中有些得意,“這些都是孫女應該做的。”
“窈窈臉上的疹子不休養個幾天也消不下去,如此一來,後日宮中的賞花宴也去不成了。”
顧潆說道,語氣裡卻并不遺憾,之前府中收到皇後命人送來的請帖時,婆母還曾想找借口給推掉,隻是若不小心被傳了出去,未免落個不敬的罪名,惹得皇後心中芥蒂。
這次過敏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便是宮中派了太醫來檢查,也挑不出一絲錯處。
宋雲昭環抱着老夫人的手臂撒嬌道:“宮中的花再美我也是看不見,我甯願陪在祖母身邊,哪也不去。”
皇後此舉名為賞花,實為太子選妃,她才懶得淌渾水,前世她以為容斓也是同她一樣的想法,便拉着她一起留在了寒山寺,直到賞花宴結束才回的府裡。
至于這次,她是刻意提前回府的,也不會再攔着容斓進宮,免得在不知道的情況下又被記恨上了。
钰哥兒扯着宋雲昭的衣袖,仰着小臉認真道:“姑姑就是最美的花,宮裡的花也沒有姑姑好看。”
屋裡人被他的童言童語逗笑,老夫人用手指點了點他的額頭笑着道:“張嘴讓太.祖母看看你是不是又偷吃糖了,怎的說話這般甜。”
钰哥兒喜歡吃糖,經常趁身邊照看的人不注意時偷吃,謝姝怕他吃壞了牙齒,所以看得緊。
钰哥兒聞言瞪圓了雙眼,白胖的小手下意識捂住了嘴巴,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
他轉動着黑溜溜的眼珠看向對面的母親,見謝姝正繃着臉看他,他沖母親讨好的笑了笑,“阿娘别生氣,钰哥兒今天就隻吃了一塊。”
像是怕她不相信,钰哥兒還豎起短胖的食指示意自己真的隻吃了一塊,那一臉天真可愛的樣子,謝姝哪裡還舍得說他。
便是真的要說,身邊也有一大堆人攔着。
老夫人摸了摸钰哥兒的小腦袋,随後将話題引到容斓身上,“窈窈不能去,後日便隻能你一個人進宮了,宮中規矩多,不似府裡,你一定要謹言慎行。”
随後又叮囑林氏道:“你這兩日得空多提點些,免得到時出了差子。”
宮中貴人多,稍有不慎便可能惹禍上身。
林氏與容斓齊齊應了下來。
一想到後日便可以去那天底下最尊貴的地方,容斓不由得心潮起伏,充滿激動。
宋雲昭不能去,那日赴宴的貴女們家世能超過她的攏共就沒幾位了,依着她的容貌和義父的赫赫戰功,她能入選的機會非常大。
若是能欽定為太子妃,日後在宋雲昭面前她就能揚眉吐氣,再也不用巴結着宋家人了,反倒是宋雲昭,要來讨好她了。
腦海裡情不自禁地幻想了一下日後宋雲昭讨好她的畫面,容斓興奮得眼睛發光,連林氏叫她都沒有聽見。
“你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林氏輕推了推她問道。
容斓驟然間回過神來,見屋裡衆人都在看她,一下子紅了臉頰,“沒,沒什麼,就是在想那日要穿什麼在貴人面前才不失禮。”
林氏聞言臉上神情僵了一瞬,但很快便恢複自然。
當初丈夫将才九歲的容斓領回府時,她誤以為是外室子,一時間大受打擊,後來才知道是誤會一場,但到底有些不情願領養。
畢竟府中已經有了窈窈,與其領養一個已經九歲知事了的小丫頭,還不如多疼愛些親侄女。
且若是認了下來,她得花費大量的精力、時間與财力去培養她成為一個合格的名門貴女,又不像是養小貓小狗那般簡單。
但後來相處了一段時間,她發現小丫頭格外懂事乖巧,她也就軟了心與丈夫認了她當義女。
這麼多年相處下來,自然有了深厚感情,隻是後來孩子們都大了,她發現次子待容斓與待窈窈總是有些不同。
知子莫若母,她很快便發現了次子的心思,容斓是她一手養大的,她自然也樂見其成,隻等着年底次子回京述職,她好探探容斓的心思。
隻是沒想到,容斓竟是存了進宮的心思,原本隻當她是因着皇後娘娘不好不去,卻沒料到這會已經在心中想着如何打扮在貴人面前露臉了。
并不是說她撫養了容斓,容斓就必須得嫁給次子,隻是她心中不免有些惋惜。
皇宮那種地方豈是随便都能去的,但凡能在那裡立住腳的人,哪一個不是脫了層皮。
罷了,人各有志,隻是次子若是知會了,免不得要神傷了。
這麼多年寄人籬下過來,容斓最懂得察言觀色,她方才瞥見義母臉色時便知她心中所想。
二房次子宋雲峥對她固然很好,但他上面有世子宋雲亭,日後武安侯的爵位必定落不到他身上。
若是她嫁給了宋雲峥,以後也隻能依附着大房一家,一輩子都隻能像現在這樣寄人籬下,隻是光想想她都受不了。
所以,即便是冒着被義母不喜的風險,她也要進宮一試。
“既然如此,那就都散了吧。”
人一上了年紀,精神就有些不濟,老夫人見事都說完了,便忍不住面露疲乏。
衆人見狀,一一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