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淡很淡的藥香裹挾着皂角清香,鐘玙有點發懵,這變态好像和自己用的是同一款皂莢。
似乎預判了她的想法似的,她的手被對方輕而易舉地拉住,那人壓着笑,胸腔一震一震的,道:“讓各位見笑了,内子與我鬧脾氣呢。”
老闆目瞪口呆:“她夫君不是死了嗎?”
九筒也震驚:“你什麼時候成親了?”
鐘玙一擡頭,看見季明知那張被塗黑喬裝了的臉。
這樣子的季明知,好像也不錯,鐘玙莫名就很想笑。
她硬是憋回去,冷着臉,涼飕飕反問道:“是啊,我的夫君不是死了嗎?”
季明知抱着搖晃了晃她,忍俊不禁道:“夫人,總不能一吵架你就到處說我死了吧?你要怎樣才能原諒我?”
許是這夫妻調趣的畫面太過自然,官兵們看了一眼,沒有懷疑,又回到隊伍中。
鐘玙掙脫了他的懷抱,就要離開,老闆在後面叫住她:“這位夫人,你還沒給錢呢!”
季明知低頭看到她手中的匕首,怔了片刻,眼角登時泛出更加燦爛的笑意,道:“夫人是想送我的嗎?”
老闆急忙接話:“對啊,她說你最喜歡這樣的匕首了,這不是睹物……定情之物嘛。”
鐘玙狠狠踩了一腳季明知的腳背,道:“你付錢。”
季明知付了錢,一瘸一拐地急匆匆追上鐘玙,低聲下氣道:“夫人莫要生氣了。”
鐘玙轉頭惡狠狠地瞪他一眼,道:“你叫我什麼?”
季明知道:“夫人?”
他好像還沒意識到不妥,一臉無辜地看着她。
鐘玙提醒道:“我的夫君死……”
季明知立即捂住她的嘴,道:“好了阿玙,師兄錯了,别咒你夫君了。”
鐘玙走在前面,季明知就緊緊跟在後面。
忽然不遠處一盞蛟龍天燈像活過來了般,輕點流水,柳枝拂身,直沖上天,照亮了整片夜空。前面有人拿着響鑼高聲念百姓們挂在樹上的願望:
“願天下太平,再無戰事。”
“願财神降臨,一夜暴富。”
“願仕途順利,一路高升。”
“願有情人終成眷屬,情定三生?。”
“願我的孩子早日歸家,無災無愁。”
“願我的夫人生辰快樂,歲歲無虞,昭昭如願。”
這個願望?鐘玙停下腳步,一邊眉毛高高翹起,狐疑地看向季明知。
她的眉尾被附近燈火染成淡淡的金黃色,季明知立即湊上去,賠上笑臉道:“天下人有天下願,而我隻願我的阿玙能長安甯,多喜樂,永無愁。”
鐘玙在那雙金色的眸裡失神片刻。有什麼在怦然萌芽,一發不可收拾,也許那芽早就舒展多時,隻是她不曾留意,因此根深蒂固。
就在這時,蛟龍天燈飛至前方石橋上空,無數人蜂擁而上,争相追逐。在一片擁擠與踩踏中,隻聽“噗通”一聲,石橋竟被人潮擠垮,橋上的人紛紛墜入河中。
水面平日看似平靜,實則比目測要深得多,更何況夜色昏暗視物不清,更易溺水。季明知與鐘玙對視一眼,匆匆留下一句“等我”,便毫不猶豫地奔向河邊,投身救人。
鐘玙其實早就不那麼怕水了,于是也跟着去了河邊。他在河中救人,她就在岸邊接人。
河水暗潮湧動,更深的下面似乎有什麼在攪動,季明知的腳被水草纏住,他用匕首飛快地劃斷它。
最後一個被季明知拉回岸邊的,鐘玙定睛一看,竟是她的微雲師妹。
葉依依半睜着眼,神态迷離,顯然已經筋疲力盡。她原本可以用符術飛上岸,卻不敢貿然暴露身份,隻能生生熬到現在。
鐘玙看見季明知托着她,而她的手也緊緊攥着季明知的手肘不放,嘴裡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的。”
季明知試圖扯開她的手,她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好像冥冥之中總有些注定的宿命躲不開。
鐘玙的眼睛莫名有點酸,她做任何事都極有自信。即使并無成算,也絕不後退,是個不折不扣的賭徒,可唯獨在季明知這個人身上總是不适用。也許是因為,自己這份氣運是偷來的,所以才會如此沒有底氣。
她拼命抑制住自己的情緒,好不讓腦海中的九筒發現。
而在葉依依半睜的眼中,隻有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她猛地伸出手,像是在一位虔誠的渴求希望的信徒,道:“師姐,救我。”
鐘玙并沒有聽見她這句微弱的呓語,伸出溫暖幹燥的手心,堅定地把她拽了上來。
有守樂師姐在,葉依依放心地閉上眼。
好在修士的身體比一般人更加健強,即使是柔弱娴靜如葉依依,也不過是長時間落水後精神不濟,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并沒有什麼大礙。
鐘玙将手帕浸入熱水裡,擰幹,輕輕擦拭葉依依蒼白的小臉。她委實沒想到出生水鄉的葉依依也是個旱鴨子,早知如此,就該牽好她的手,不與自己分離。
她已經完全忘記是她自己松開了葉依依的手了。
九筒在她識海裡幽幽調侃道:“用你聰明的小腦瓜想一想,她可是原女主,落水那可是必要情節!”
鐘玙質問道:“就因為這個?”
九筒感受到她識海裡翻湧的怒氣,雖然不理解,但識趣地閉口不言。
馮塵同樣感到後悔自責,直到夜深人靜,他仍然抱着劍守在葉依依的門口一動不動。
鐘玙剛回到房間,喝了口冷茶,沒坐一會兒,卻又看到窗邊熟悉的身影。
她被逗笑了:“你從自己的正門進,又從窗戶上爬進我的房間,季明知,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