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石燈籠在庭院裡照亮一片鮮綠的苔藓。小院幽深點綴着暖黃的光芒,潺潺流水驅散了夏日的一絲悶熱。
客人身份越是高貴,場所就越是高雅而幽靜,要拿出和市井截然不同的氣勢,才好唬住這群自覺風雅,所行之事不能見人的貴客。
這就是料亭的意義。
跟随一名在遊廊引路的和服女性,名取周一也穿着印有的場家徽的和服走在的場靜司身旁。小心快步到兩人并肩時,名取周一微聲說,“為什麼陪你來料亭吃飯我一定也要換和服?”
還穿着印有的場家徽的和服。
“因為這次你是的場的下屬嘛。”的場靜司微笑着說。
作為客人,還是乖乖統一一下比較好。
“很奇怪啊。”名取周一感到一絲壓力,雖然平時也并不是沒有出席過這種場合,但身為客人卻要做出一副主人的姿态,對他而言就太困難了。
直到一扇裡面透着微光的紙門前,木牌上寫着月見兩個字。引路的女人坐在一邊,介紹說,“兩位貴客,我們家在老闆[月見]等候多時。”
她為他們拉開這間和室的紙隔門,十六疊大小的房間放置一張黑漆的長矮桌,兩個年齡不小的男人也各自穿着不同家徽的正裝和服,坐在了正朝庭院而右的一邊,朝他們看過來,迥異的相貌上露出一副相似的神情。
緊張,參雜一點懼怕,深處是坐立難安的心虛。
的場靜司自然而然的坐在了左側内裡,名取周一隻能跟着他坐在左側近門口的位置。
“開宴吧。”他微笑說,“今日難得,兩位不必拘泥禮儀。”
明明在别人的主場,卻能有主人一樣的氣度。名取周一心裡贊歎的場靜司的從容,瞥到對面兩位鐵青的臉色,心裡湧起對其由衷的憐憫。
既然決定歸順的場一門,背地裡又何必搞出這樣的小動作?他果然還是不太明白這些家族的貪欲。
雖然隻有四個人,但這次還是按照會席料理規格,隻是品類更加奢華而低調。直到六道前菜,烤制沙梭魚漬嫩姜,艾草芝麻豆腐,甘鲷菜絲卷配春豆,醋柚子味增醬拌花蛤等;一道禦碗筍丁蝦球羊肚菌上完,又逢禦造裡的鮮魚刺身上到。
在這空隙,對面終于忍耐不住開了口,他們又不是為了和的場靜司吃一頓飯等候在這裡的。“請問的場停止向結城和桐生分發任務,這個命令是怎麼回事?”
歸附的場一門,既是交出了家族的所有權從本家變成了他人的分家,這無意于割城分地的屈辱當然要有足夠的好處。的場一門不僅要給予他們庇佑,還要在現世裡分享給他們一部分資源。
而他們愕然得到了本家暫時停止分配的命令,心裡當然揣測是不是因為前段日子的暗舉,又沒有得到的場明面上的責問,更是痛苦不安。
的場靜司含蓄的從碎冰裡夾了一塊金槍魚腹,說,“自從兩位歸附的場一族,多有怠慢。不知道之前分配給兩位的任務是否達到期望?”
“這...”桐生的家主和結成的家主相互對視。的場一家名聲在除妖界狼狽不堪,但其業務能力在現世當然聲名遠揚,得到的委托無論是質量還是回報都是極高的,當然,他們更看重委托帶來的社會交際。
僅僅依靠除妖得到的報酬不足以支撐一個家族的運行,而其中的人脈,才是他們另起他業的重要資源。比如桐生家的這間[慶屋],成為衆多政治家交際謀利的一間秘密會所。
“當然滿意。”桐生家主謹慎的說。“但是...”
沒等他說完,的場靜司用手絹吐出那口魚肉,皺着眉頭說,“太腥了。”
怎麼會?桐生家主心想,這可是我一早令大将親自去為晚飯挑選的昂貴食材。
一直沒說話的名取周一在旁了然的場靜司的意思,心裡歎了口氣。他裝起粗魯的氣勢一把将桌面的食物碗碟都摔開了,嗓音低沉的咆哮說,“你們!這樣的食物也拿來和首領吃嗎——”
滿地狼藉。
桐生家主和結城家主都被吓了一跳,慌裡慌張往後倒去,五官亂飛,神情定格到一個滑稽的樣子。
名取周一扮演起一個狗腿子從一開始的生疏到越演越來勁,甚至心裡暗想自己大概可以擴寬一點演繹道路了,總是光鮮亮麗也沒什麼意思。
他話鋒一轉,大喊道,“對食客這樣怠慢,是不知道自己仰仗的是誰嗎?”
房間裡的躁動很快引來一直在外等候的侍從,忙不疊膝行進來,為此道歉。
“周一,僅僅是菜上錯了。”的場靜司擦嘴說,他心想名取周一是不是演得還挺開心的,微笑說,“不必大動肝火。”
“連客人的喜好都不知道,還想要從客人這裡得到報酬。”名取周一怪裡怪氣的說,“是以為客人會吃下這個暗虧,皺着眉頭還要付錢嗎?”
這間料亭的侍從是桐生的屬下,他看了看自家的家主,梗着脖子說,“之前已經确認過您的忌口了——”
“那是之前的事情,”名取周一冷笑着說,“人的喜好随時發生變化,身為侍奉的人,就該看着主人的臉色,即使倒茶時主人皺眉也要詢問是否水的溫度有問題。”
這話說的有點過分了。
如果是以前的封建制度到也沒什麼不妥,但在現代,即使是服務聞名的餐館,客人這樣說也是會被暗地鄙夷毫無教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