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們就是這樣長大的。這些孩子的世界就是這樣,你再怎麼樣責罵,教育,他們的眼裡也隻會透露出不解。人與人就像無數個小氣泡充斥在水裡,誰也進入不了誰的世界。
“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問題。”撇開這些沒有用的争執,的場靜司又收斂了他的感情,專注眼前了。
“您有辦法嗎?”田沼要說。
那當然也沒有什麼辦法。
的場靜司心想,莫非田沼要還覺得他能做什麼?他可不是什麼神靈,隻是個略有天資的普通人,怎麼可能對付的了天狗這種大妖怪。
将夏目的頭移到自己坐着的腿上,的場靜司的手指穿過他的發絲,輕柔的撫平他夢裡蹙起的眉頭。
他的目光越過田沼要和其他人,對山下涼子微笑說,“如果夏目和珲醒不來,就麻煩你去死吧。”
這句話愕然使氣氛沉重起來。
無論田沼要,還是多軌透等,都是接受現代教育的人,對于的場靜司這幅作派感到恐懼。
“…您在開玩笑嗎?”山下涼子愣了愣,強笑着說,“我也什麼都不知道。”
“靜司...”名取周一在旁邊出言,他現在也心慌意亂,完全沒有事件發生的實感。“這跟她有什麼關系?”
“我隻是在遷怒而已,而且因為自己太弱小什麼都做不了,不能保護我的夫人和孩子,更生氣了。”
的場靜司說,“你覺得我不敢殺人嗎——開什麼玩笑,人類也會自相殘殺,我當然可以殺了你。”
“你瘋了嗎!”多軌透完全搞不明白了,為什麼忽然到了這個地步。“你是除妖師,是保護人類的人,怎麼能這樣随口說殺人。”
“除妖是為了保護人類?這種口号你也相信?”的場靜司說,“多軌透,你的家族已經放棄這份産業,沒有受過家族教育,當然不明白。”
“這隻是一份職業而已。”的場靜司冷漠的說,“跟木匠,鐵匠...任何實業的繼承都無不同,我隻是生在了一個欣欣向榮的除妖家族,所以做起了除妖師。如果說我和其他行業的人不同,大概就隻有合理使用暴力手段的心安理得吧。”
“我沒殺過人,但殺過無數和人有着相似外表的妖怪。所以我想,殺人大概也沒這麼困難。”他微笑說。
名取周一額上出了冷汗,他當然也對山下涼子生氣,但現在比起可能醒不過來的夏目,山下涼子會死這個的概率可大多了。
不對...的場靜司不是這種人。要說他确實沒有多少保護人類的責任感,卻也不是有興趣随便殺人的人,對他而言,這兩件事一樣麻煩。
聯想到山下元之前的話,名取周一露出一種奇怪的神色。
“哎呀,周一的臉色也反應過來了。”的場靜司微笑說,“我們除妖人,早就都是該下地獄的。”
“從手刃和人相似的妖怪開始。”
他們從開始祛除和自己相似的妖怪開始,就已經跨越了那條危險的界限,人的性命也沒有什麼關鍵的了,會說話會交流長着人的樣貌的生物,他們殺了不止一次。
殺死和自己族群相似的生物,本身就是種罪孽,的場一族遭遇無數惡名的原因就在這裡,他們也毫不在意。既然選擇除妖這個職業,如果承認了妖怪的人性,那你要怎麼對待這種人類之外的生靈?
人就是這樣,即使受到傷害,一旦傷害自己的生物擁有一張惹人憐愛的面龐,反而是幫助他祛除災難的那個人可怖起來了。妖怪也有人性,這樣的觀念流傳出去,殺了妖怪反而獲得了同殺人一樣的罪孽。
的場家嗤之以鼻。這隻是一份工作,一種職業,和為了人們能吃上肥肉而屠宰動物的屠夫一樣,對手下的獵物充滿同情才是愚蠢。
的場靜司胡思亂想,心煩意亂,更表現出一種他真的會動手的感覺。他按住額頭說,“好好想想有沒有讓他回來的辦法,否則,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山下涼子餘光飄到佛堂外,想要看看有沒有逃跑的可能。這時名取周一的紙人卻忽然束縛在山下涼子身上。
“名取先生!”田沼要也吓了一跳。難不成今天他真的要見證一次殺人案件了。
“抱歉。”名取周一意味不明的對山下涼子說,“你還是趕快想想吧。”
少女本就失血過多,精疲力竭,又居然發生了神隐這樣子的事情。她錯愕的發現的場靜司真的有可能會動手,遲鈍意識到死亡的沉重,所有預想都被打破,恐懼一下子伸到心頭。她那副模仿大人的從容也盡數破功了。
“我不知道——!”山下涼子說。她已經有點忍耐不住想哭了,畢竟她才十六歲,見過最嚴峻的場面也隻不過是父親和别人虛與委蛇的時候。
因為家族衰弱,沒有得到什麼像樣的委托,甚至父親很少讓她參與除妖。
“他們什麼都不跟我說!除了家族!除了家名!”她大哭出聲,“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以為最多是交換,不知道原來是神隐這麼嚴重的事情!”
她的确是真心想幫夏目貴志的。不然不會主動提出這種需要自己血液才能進行的術法。
可以說,直到被威脅會死,山下涼子這才意識到了自己要承擔責任的後果原來這麼嚴重。
名取周一的臉色露出不忍的神色。“喂,靜司,她真的不知道啊...”
“即使這樣,天狗大人也視若無睹嗎?”的場靜司卻低頭說,“這可是你的後裔啊。”
在他懷裡,夏目貴志睜開了燦金色的瞳目,伸手掐住的場靜司的脖子。
“讨厭的人類。”他皺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