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次出門急，忘記把MP3帶出來，操場上有點吵，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待會兒。

鄭茉走出學校，沿着鄉間小路往北走，遠遠瞥見前方有一處燈光明亮。

走近一看，是村委會前的空地，那裡種着一棵大槐樹，樹上挂了一盞燈。

樹下坐了一個人，正在望着夜空出神。

“陳星燃？”

最近遇到他的次數真是越來越頻繁了。

陳星燃回神，看到她臭屁一笑：“跟蹤我啊？”

“鬼才跟蹤你，自戀狂。”

鄭茉翻了個白眼就想轉身走。

“你看今天的北鬥七星很亮呢。”陳星燃自顧自說。

鄭茉腳步停頓幾秒，最終還是走到他身邊坐下。

“你對天文感興趣？”

“不算了解。”他話音一轉，“不過我聽說過一個很有趣的知識。”

他指了指夜空，“在距離我們地球3800光年的天蠍座那裡，有一個用哈勃太空望遠鏡才能看到的NGC6302星雲，又叫做蝴蝶星雲，聽說它是由一顆即将死亡的恒星形成的，垂死的恒星抛射出了它外層的物質，化成了一隻美麗的蝴蝶形态。”

鄭茉望着漫無邊際的夜空，眼裡迸發出興奮的色彩，“真的嗎？我居然第一次知道有蝴蝶星雲的存在。”

“恒星也會死亡，但它又會以另一種絢爛又壯麗的形态繼續存在......簡直不可思議！”

她自說自話。

“我聽說你不是個科幻小說迷嗎？”陳星燃問。

鄭茉臉上閃過一絲窘迫：“說來慚愧，其實書裡講的那些關于宇宙的東西對我來說都有些晦澀難懂，又或許是我太笨了吧，我算不上嚴格意義上的科幻迷，隻是能說看科幻小說是我學習之外唯一的解壓方式吧，就和你們男生愛打籃球，薛甯愛看言情小說一樣。”

“因為感覺在看這類小說的時候，我感覺我的靈魂會脫離原本的自己，懸浮在宇宙中，俯瞰萬物，那是種不被任何東西所束縛地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澎湃，坦白說，我就是看個熱鬧，單純的崇敬和臣服于那種宇宙帶來的震撼而已。”

陳星燃笑：“你還真誠實。”

鄭茉眨眨眼，不置可否。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兩個人都沒再說話。

少女仰着頭似乎還沉浸在陳星燃講述的那片星雲裡。

而少年則沉浸在那個少女鋪滿無限憧憬的側顔裡。

他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開口問：“你相信這個時間有平行時空的存在嗎？”

鄭茉眼睛一亮，這個話題又戳到了她某個興趣點，“我相信。”

“蒼茫宇宙間，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那我如果說，我是從另一個時空來到這裡的你信嗎？”陳星燃目光灼灼。

鄭茉對上他的視線，一本正經道：“我信。”

她的回答出乎陳星燃預料，怔愣之際，鄭茉卻笑出了聲，“因為在我的記憶裡你好像是憑空出現的，所以我合理懷疑過你是哪個外星派來的卧底。”

“鄭茉同學，你這個笑話真的很冷。”他假裝地打了個冷顫。

“你有沒有想過，或許在你的記憶裡我是突然憑空出現的，可實際上我一直都存在，隻是你從未注意到過我呢？”

如果他不費盡心機刷存在感，她就隻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絕不會分給他一個目光。

在他眼裡，鄭茉是一個周身帶着屏障的神奇存在，所有人都以為那屏障堅不可摧，但隻要你敲敲門，裡面的人就會慢吞吞回應你“請問有事嗎？”

可當你說明來意，用真心相對，她就會打開屏障上的那扇門，小心翼翼又帶着點警惕的邀請你，“要不要進來坐坐？”

他後悔沒有早點鼓起勇氣發現，但這次貌似也還不晚。

“算啦，小冤家，你隻需要記得，我叫陳星燃就夠了。”

鄭茉說：“你的名字還沒那麼難記。”

“我的記憶力也沒差到那種程度，陳星燃。”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鄭茉又對于他的話陷入沉思。

她真的無論如何想都不記得有關陳星燃之前的事情。

偏偏也隻有她不記得。

想來不是身邊人的問題，也不是陳星燃的問題，大概是她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那場感冒說不定真的把她腦袋裡的記憶闆給燒壞了。

她之前查過相關資料，這種情況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所以連她自己都沒發覺，她對陳星燃一開始築起的那道防禦牆正在不知不覺中悄然降低。

鄭茉不知道怎麼回答，岔開話題，“剛薛甯回宿舍，說在羊圈那邊看到你了。”

“說什麼？說我見到羊就吓得撒丫子就跑？”他從剛剛那個話題裡的嚴肅裡抽離，玩笑般自嘲。

鄭茉抿唇不語。

“你想笑就笑吧。”他聳肩，“我小時候去牧場玩，看到小羊羔可愛抱着就想跑，結果惹怒了母羊追着我滿牧場跑，最後那隻母羊把我頂的腰部挫傷，三天沒下來床。”

“那一定很痛吧？”

鄭茉瞪着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看着他，眼裡沒有一絲嘲笑的意味。

陳星燃怔了下，笑問：“你關心我啊？”

“想多了你。”她起身要走，“懶得跟你扯，我回去了。”

陳星燃一把拉住她，仰頭望着她的眼睛裡映着星光，“聽首歌再走吧。”

鄭茉納悶看他：“大晚上聽什麼歌？”

“聽我唱歌。”

有首歌，他一直都想唱給她聽，尤其是今天在車上一起聽同一首歌時，那種感覺尤為強烈。

“不聽。”

鄭茉沒賞臉，邁步離開。

身後的陳星燃無奈一笑，跟了上去：“同學，你真的很不給面子。”

初春涼夜，月光慘白，山林低嘯。

306宿舍内，陳星燃深深入夢。

标題鮮紅的新聞報紙卷在風中，直直朝他撲來。

他瘋狂撕扯着死死糊在臉上，讓自己快要不能呼吸的報紙。

耳邊充斥着無數種詛咒般的聲音。

“她死了。”

“你就是膽小鬼，你為什麼不攔下她？”

“你不是我的兒子，你個孽種！”

“我說過我不好過，你也别想好過！”

“這本書可以帶你回到過去，代價是......”

“你又一次失敗了，你救不了她的！”

“再給我一次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

窗外“轟”的一聲，雷聲滾滾，陳星燃從夢中驚坐起來。

月光照得他臉慘白，眼裡爬滿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