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韓國的韓。第二個是……景,景色的景。第三個……石,見,硯。啊,你這個名字聽起來有點熟悉呢?”
韓景硯,“熟悉?你還認識幾個叫這名字的男人,嗯?”
唐朵心裡一跳,覺得男人這口氣有味兒,酸味兒,“啊,真的,不隻你一個呢!怎麼着,我也是班花校花團花隊花兒,跟我表白送情書的也不少。還不興我多認識幾個?”
韓景硯:他就知道,這顆腦瓜子裡的邏輯不是一般人能走的。
他捏了捏那得意的小臉腮,“說說看,你還認識哪個韓景硯?”
唐朵偷笑,又努力壓住嘴角,“哎,那我得好好想想。”
呵,給她點顔色就要開染房了!
“想好了?”韓景硯抓着作亂的小手,拉回放好。
“再等等,有點多,我要捋……捋……”她掙不開手,隻能用腳,腳又被夾住,最後隻剩下腦袋,晃着直在人胸口猛蹭,隔着薄薄的春衫料嗑豆。
他的聲音漸漸谙啞,“捋不清,要不要幫忙?”
她好不容易掙回一隻手,撕掉眼帖,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上來,簇着火融着焰,全跌落進他眼裡焚起一場大火。
這個幫忙有些棘手,他要掀她底子,她還想抓他把柄,兩人你上我下前進後退地折騰得沙發都有些難以承受發現異響來,他問這沙發夠不夠結實,她說花高價真鋼骨訂制款,保管耐用。隻是不知這骨架受到沖擊力能承受多少公斤?他特别提醒,他的拳頭一擊就至少是150公斤,以她的小骨頭架子肯定是遭不住的,她怪笑抗議表示都撞了多少次了,要散架總早散架了,他就是虛張聲勢。
男人是接受不了被女人小看的,尤其是當他亮真家夥時,她支着小手指在囗囗上一晃一晃,盡說些壞話氣話挑釁,一邊舔舔指間水漬眼神勾勾直,舌尖舔舔指尖,讓他更想狠狠教訓抽她一頓直到她哭着求饒。兩人從沙發上巅鴛倒鳳到飄窗台上,屋外下起了雨,龍城的雨水豐沛,這個季節回南天也不少。
忽的一潑水珠噴在藍色夜幕下的玻璃上,一滴接一滴地被她指尖接過,再一顆一顆地扣進軟唇裡。她喝了口窗邊倒好的希拉茲,酒裡帶着皮革,花香,檸檬香,混上那白珠的腥澀感,再重重地添回他的粗喘聲裡,他啞着聲兒叫她“小妖怪”,讓藍色玻璃映上滑下一道又一道長長的指痕,如泣如叙的哭求聲裡徹底放縱快樂,窗台上的香槟玫瑰花瓣被震落了一片,一片,又一片。
這一夜的雨淅淅瀝瀝不停,悄悄下進夢魇裡。
||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真可憐啊,年紀小小父親病死母親殉情”,“她媽又自殺了,聽說是在浴缸裡割脈自殺被這孩子及時發現報了警”,“什麼,又自殺,今年是第三回了吧”,“這孩子真可憐,難得放假回來看看母親就碰上這種事兒”……
||穿着白裙的女人在陰雨連綿的灰藍色車道上奔跑,她赤着腳,頭也不回。在路的盡頭似乎有一道身影等在那裡,朝他們遙遙揮手。随着距離越來越接近,接近到看清那個等待的人時,他的心如突然急刹的大卡車,嘎吱聲摩擦着地面騰起青色煙霧,腦袋像被刺穿了,他摸一下頭看到滿掌的血,看到泠泠水窪裡映出一張被車輪子輾壞的、塌陷的、血肉模糊的女人臉……
||這當媽的也太不負責了……終于死了,孩子也算解脫了……這是今年第五次吧,沒人看着遲早出事兒。我看她前天還跟我笑着打招呼,以為她病好了些,沒想到……還是孩子可憐哪,攤上這麼對爹媽。都什麼年代了,好吃好穿的活不下去搞殉情,一個男人有那麼值嘛?……可不是嘛,我倒巴不得我家那死鬼死了得了,還能得一筆工傷體恤金,20多萬呢!呵……
韓景硯猛然睜眼,返手抹過額角的冷汗,起了身。
他眼神氤氲晦暗,隻瞥了眼床上的女子,走出卧室,路過隔壁畫室時,大開的窗戶浸入一股濕涼冷風,他腳步頓了下,看着畫室内左側之前隻是一面被白布遮擋着,昨晚兩人在畫室裡開墨寶時,不小心把白布蹭掉了,内裡還沒完全完成的畫作露了出來。
那是在一片灰色天地裡奔馳的黑色賽車,流線的車身一筆呵成,在藍焰紅火的流光中充滿熱烈的生命力。
姑娘說,這是我的工業設計精神導師哦!我想起來了,你的名字好像跟他一樣。我第一次跟表哥去他們學校時,在一面塗鴉牆上看到的。表哥說我導師是個鬼才,打架鬥毆把妹逃課無惡不做,成績體育物理比賽都一把罩。他家好像也是賣車的,未來要繼承祖産去賣車。我好喜歡這張圖,我當時本來是想去京北拜我媽媽的師傅學做文物修複的,可是看了這個車子,我就去了解了工業設計,他們都覺得學汽車設計沒意思,那時候三爺爺廠裡的車都是老外給車型,關鍵技術打包賣,賺點錢光專利設計費都好多個億,錢全被老外賺了。可大家都說做生産廠就夠了,自己研發車型出來市場要是不喜歡賣不掉反而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嘩啦,桌上的宣紙被風吹起,上面留着不少墨寶,都是昨晚兩人在這裡嬉鬧時寫下的。
姑娘寫了他的名字,用她練過的衛夫人的簪花小楷,還用張旭的行草給他設計簽名,又學王曦之的筆法寫兩人的名字,美滋滋地蓋了個紅頭大章。
||這個太湖石章是我媽媽的師傅刻來送給我的哦!你要喜歡,回頭我給你刻一個,這樣是不是特别有範兒呀?
韓景硯看着上面蓋了兩三個大大小小的紅章,個頭最大的都能跟皇帝玉玺比美了。那姑娘還得意洋洋地說,當初本來是想比着那個傳國玉玺來雕章頭的,但師傅說雕得太大怕壓她氣運,遂改小了一圈,把雙龍戲珠改成牡丹山茶連枝紋扭。
他關上了窗,行過時踩到一隻會叫的小黃鴨,渾濁思緒一鳴而盡,再看窗外沉沉雨幕,也被屋内明亮燈光減去幾分晦暗陰翳。
這裡沒有溫暖明黃的設計,但每一處都有那個愛哭的姑娘留下鮮活氣息。
他深吸了口氣,下樓進了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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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朵還沒忘劉瑩的那句“宣戰詞”。
看着劉瑩的個人微博、朋友圈、各大社交APP帳号内容,眯起了眼。
啊,有個總想偷家的情敵總歸是睡不安生的,她用了一點點小手段查到了劉瑩所有公開的社交号,分析敵情。
劉家的發家史也是從倒爺做起,家裡還有長輩因為倒買倒賣坐個大牢。後來經濟放開了,在老廠裡當過銷售,在外面跑得多,見識廣,利用南貨北賣北貨南通積累了一波原始财富。期間也有大膽投資拖拉機賺了虧,欠銀行款當老賴,又跟着搞什麼縫紉機、電冰箱,總之搗騰了不少東西。整個劉家的曆史,其實就是一部龍城工商世家的摸爬滾打不死心瞎折騰的家族史。
直到九十年代末吃到小微車的第一波紅利後,就下定決心專做汽配供應,兼汽車銷售。近三十年下來,才在供應商這巨大的油水盤裡殺出一席之地。
鼠标點點,突然停在了某個汽配元件上,唐朵點了圖片下載後放大數倍仔細查看。越看,她眉頭皺得越緊,心下連刷一串“卧(第四聲)槽(第二聲)”。
她研究、琢磨、糾結了幾天後,聽到行政小王跟她八卦,說劉家小姐又來蹲韓總,韓總在科工故而撲了個空。什麼兩家關系密切,許好事不遠了。
她鼠标一滑,就把一封調查報告發了出去。收件人有兩個,一個是丁董事長,另一個是韓總經理。
她私心就不想跟雷歐的“老情人”有太多來往,信件隻投進了韓總經理的郵箱。
同一時間,韓景硯在家裡休息,聽到郵件提示,擦着頭點開看了一眼,發現竟然是唐朵發來的企業郵件,用平闆打開内容一目十行後,他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小黃人這是醋勁兒又發作了。都開始公報私仇,投訴劉家提供的配件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