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大小姐在幾年前突然得了怪病,久治不愈。
然世事無常,眼看着大小姐就要不久人世時,準備的喪儀卻先為其母辦了起來。
之後其父、弟也相繼離世,而也是這個節點,江大小姐的病症輕了起來。
“還有姑爺,”打聽消息回來的蘭祈繼續說:
“說是他自幼與大小姐一同長大,情根深種,在大小姐病重時毅然返鄉回家,不離不棄,親自照顧湯藥,也被過了病氣,身體大不如前。”
想了想現在江家姑爺那身陰寒氣息,慕清規眉梢微動,什麼病氣這麼霸道,讓一個大活人氣息跟鬼一樣?
慕清規跟蘭祁前腳從江大小姐處出來,後腳關于他們的消息就傳遍了江家,估摸着“江家又來了兩位仙人”的話明天就該傳出江家了。
故而江家所有人對他們兩個猶為客氣,大管家甚至帶上了讓慕清規側目的笑臉,委婉問他們想要換到哪處院落去。
突然被好聲好氣對待的慕清規眨了眨眼,拒絕了這個提議,并要求對方一切從常。
她是怕麻煩,而比她更怕麻煩的其他人忙不疊應下,也不過問慕清規這樣安排是否有什麼深意,誠惶誠恐地按照她的意思照做。
院子裡沒有其他人,慕清規靠在窗邊,修者優越的五感能讓她察覺到在其他屋裡姑娘們小心張望過來的視線。
跟他們同屋的小姑娘被蘭祁支出去要茶葉,今時不同往日,現在她就算出去要金子估計都沒什麼問題。
“江大小姐有靈根,還曾聽說過修真界種種,”慕清規垂下眼睫,“若是在病重時動了邪念以他人血肉生魂續命自然說得通。”
“先是血脈相連的至親,後是伴侶,然後再是無關的其他女子,這個順序也能反映出對方從生疏到熟練的過程。”
“不過,”慕清規指尖無意識地點了點窗棂,“姑爺是返鄉歸來?他之前在何處?”
“這一點并不清楚,”蘭祈想了想,“隻知道說是到了想要出門闖蕩的年歲,故而辭家遠行。”
“江大小姐病重之時,他便已經回來親自照顧?”
“江家下人是這般說的。”
“然後在聽聞青梅竹馬病重時抛下一切回到對方身邊,一直不離不棄相伴左右,聽起來是個感人的故事。”
蘭祈看了一眼對方沒什麼波動的臉,估計慕清規心裡大概率不是這麼想的。
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避諱的問題,蘭祈直白問道,“有什麼疑點嗎?”
“有一點,”慕清規擡眸看向蘭祈,“凡人不是修士,從得到對方病重的消息再到返程到達,期間花費的時間何止幾日?”
“那,”她笑了一下,“這位姑爺如何未仆先知,知道江大小姐一定會病重,然後趕在之前啟程,如此恰到好處在對方病重垂危之時回來?”
“江家其他人亡故,不也是在他回來之後才開始的嗎?”
而且,有一點慕清規沒有明說,她對這些傳言總有些不太相信的直覺。
進城中第一次聽到的傳言,是說江家大小姐美貌非凡聰慧得體,以至于要仙人駐足從天而降。
總體上确實如此,江家大小姐江綿确實美麗,仙人也确實翩然而來,但卻是因為對方身負一品金靈根,天賦非同凡響。
差之毫厘失之千裡,雖然傳言總體上大差不差,但其中一些細節上的微妙改變卻能完全影響真實性。
這麼想着的時候,慕清規的視野裡突然慢慢走過來一個人影。
身形單薄的小姑娘抱着完全遮擋住她視線的東西小心走進院子。
這是把江家的茶葉全都搬過來了?
慕清規直起身子,準備去接應。
接到手後才知道,江家卻是把所有種類的茶葉都給了一小罐子,但其他更多的是“一些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給仙人們解個悶。”
不值錢,小玩意兒......
慕清規随手抽出來一支玉雀钗心思複雜。
蘭祁撥拉了一下金步搖的墜子,“不是讓你幫忙去要些茶葉?這些都是誰給的?”
“我确實隻是去要茶葉,”小姑娘無奈,“可是剛一出門就遇上了不少人,那些人不由分說就往我手裡塞東西。”
“還有——”
小姑娘把懷裡的東西放到桌上,又從裡面摸了半天,找出來一個錦繡暗紋的匣子,打開一看,是套精緻的紫砂壺具。
“這個,是大管家給的,說是用這個壺沖茶煮水更有......風雅......趣?”
“是風味雅趣吧?”蘭祁看着壺,默默糾正她的用詞。
不過東西确實不錯,在城裡該算得上獨一份的好玩意了。
慕清規摩挲着紫砂壺,半晌後還是沒辜負美意,安靜煮水烹茶,确實讓小姑娘近距離對風味雅趣有了更深的認識。
茶香袅袅,從她雲霧一般的袖擺散出。
一盞清茶被玉白指尖推到面前,鄉野長大的女孩說不上來什麼高妙的話,隻覺得這是自己人生中見過最美最安甯的時候。
“我光以為紅頭繩就是頂好的了,還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
小姑娘雙手端着茶盞,眼睛看着亮晶晶的一種金銀玉飾豔羨地說。
“聽其他人說,要是手腳勤快得了管事的喜歡說不定能得到些賞賜,”小姑娘珍惜地将茶水一滴不落地飲盡,“不過肯定是沒有這些東西好的。”
“是啊,”慕清規淺淺笑起來,“随手給出去的恩賜,當然是比不上深思熟慮後拿出來的去讨好旁人的東西了。”
小姑娘看着她的眉眼,覺得這位美麗如畫的姐姐剛剛突然出現了跟平時不一樣的神色,但很快又恢複,似乎連本人都沒有察覺。
水霧茶香中朦胧的一雙眼看向蘭祁,“等等有些事,我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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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從雲層中探出,映在慕清規身上時讓緞子一般的青絲流轉出水一般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