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溫樂做了一個很漫長的夢。
他從地下室醒來,發現外面城市淪為廢墟,社會秩序崩坍,喪屍成群結隊地狩獵活人。
而自己,幸運地沒有變為喪屍,卻變成了另一種怪物,并因此錯過了救援。
他害怕地底下那個不斷呼喚他的部分會讓自己徹底失去人類的模樣。
他擔憂傅衛言會從齊弘那裡得知自己被怪物殺死的消息而不再尋找他。
他恐慌自己再也見不到傅衛言了。
為了找到傅衛言,他帶着寵物,開着車逃離了這個地方。
一路颠沛流離,同行的隊友換了一茬又一茬,身邊的寵物也早早的離他而去,大福變異成喪屍狗被隊友給打死了,二福被饑腸辘辘的人類抓去殺了吃,小福則在一次暴亂中下落不明。
随着文明崩塌,資源越來越匮乏,大家都開始為了生存而不擇手段,弱肉強食已成常态,善與惡的界線變得模糊。
他被當做擋箭牌推向喪屍,被敲暈丢在大馬路上,被槍指着腦袋搶走物資,被抓去當牛馬晝夜不歇的幹活,被饑腸辘辘的人捆着剜下一大塊肉,還差點被逼良為娼,又因為怪異的身體被驅逐,逃命,流浪......
他去過一個又一個避難基地,經曆過一次又一次喪屍潮下的全軍覆沒,從屍山屍海中爬出來,憑着不被喪屍攻擊的特殊體質一次次的死裡逃生。
在無數次體驗到末世下人性的複雜後,他決定當個獨行俠,在各個喪屍之城中獨自生活,用他能輕松得到的物資與人類探索小隊換取傅衛言的消息。
然而卻被當成怪物,被傅衛言曾經的隊友給騙去了研究所,成為了實驗的小白鼠,人類偉大事業的犧牲品。
他們用傅衛言的信息吊着他的命,給他希望,讓他撐過一次次痛苦的實驗項目。
直到基地被變異生物襲擊,研究所被攻破,一隻面目猙獰的‘怪物’闖過層層屏障,找到了他。
炮火子彈雨點般打向他們,他們四處奔逃,最後身受重傷被包圍。
他看着‘怪物’逐漸暗淡的眼睛,認出了自己的愛人。
原來,傅衛言也一直在找他。
原來,傅衛言也變成了‘怪物’。
那道從末日初始,從他在地下室裡出來,赤裸着站在鏡子面前,看到鏡中擁有人形外表,内裡已然是個異類的自己,自我欺騙着建立起的‘牆’。
那道将‘人類巫溫樂’和‘潘多拉生物’分割開,遺棄不管的‘牆’。
他拒絕溝通,拒絕這與生俱來的能力,他不停的告訴自己,他是人類,他是巫溫樂,他隻是一個脆弱的普通人,他是傅衛言的人類伴侶。
這一路上遇到了那麼多可怕的事情,都沒有阻止他繼續扮演一個漂亮脆弱的巫溫樂。
此刻,這道‘牆’終于崩塌了。
他抱着傅衛言的腦袋坐在地上,低垂着頭,看着他瞳孔開始渙散,蒙上了一層薄霧,最後隻留下空洞的灰白,清楚地感受到心跳漸漸停止,身體慢慢冷卻。
他的心仿佛也随着傅衛言死去了,沒有了傅衛言,這一切都沒什麼意義了。
一直以來的堅持和恐懼的東西到最後是那麼的可笑,他應該知道的,他早就該知道的,不管變成什麼樣,他還是他,他不會忘記自己是誰,傅衛言也不會,不會因為外貌而改變,不會因為突然變了個種族而改變。
他把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爛,就因為害怕成為異類,害怕被人抛棄,害怕成為衆矢之的而固執地去做一個‘正常人’,想要融入他們,想要置身事外最後卻落得個任人宰割的下場。
現在,一切都不重要了,他隻想回家,和傅衛言一起回去,一起死在那裡。
巫溫樂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呼喚那個遠隔千裡被他遺棄在地下室不管不問的那部分,為什麼要這樣捉弄他......他好恨啊......他後悔了......他要殺光這裡的所有人,吸幹他們的血與肉,嚼碎他們的骨頭,讓所有人都下來陪葬!
他帶着傅衛言的屍體回去了。
那裡已經變成一片廢墟,隻剩地底宛若怪物巢穴般的地下室,他和傅衛言融合在一起,死在一起,這次再沒什麼能把他們分開。
擁有人類分身的主意識消散,剩下的那部分終于拿到了控制權,祂不再被壓抑。
生存,吞噬,控制,進化,終于能完完全全追随基因裡的本能,在這片全新的,蟄伏已久的土地上,紮根發芽......
巫溫樂從沉溺于黑暗的夢中驚醒。
周身被溫熱的液體包裹着,眼前漆黑一片,胸腔内心跳如擂鼓。
他緩了很久,才慢慢從那些壓抑痛苦的記憶中抽離出來。
我......
那宛如親身經曆般的體驗真實的讓他一時難以分辨現實還是虛幻。
這是哪兒......?
在昏迷前和昏迷後所經曆的那些已經開始慢慢模糊的記憶之間,艱難地找到了那條分割線。
他想起來了!
飛機撞大樓,流星雨,隕石,神秘光點,身體的異樣......
他快要變喪屍了,所以就躲進了影音室裡,然後......
那現在......他投胎了?!
不對,那些到底是夢,還是前世的記憶?
巫溫樂頭腦一片混沌,身體和心理上的不适還沒消退,要命的饑餓感瘋狂反撲上來。
好餓......好餓啊......要餓死人了.....
他張開嘴想要呼喊,“咕噜咕噜——”灌了一嘴腥甜的液體。
“唔——!”這什麼東西?!
他似乎被光溜溜的禁锢在一個灌滿液體的容器裡,手腳還在,廢了很大的勁才撕開外面這層柔軟又韌性十足的容器,随着湧出的液體從裡面摔了出來,虛弱地趴在地上,餓得前胸貼後背,體内的器官叫嚣着再不給吃的就把自己消化掉!
“嘔——!”巫溫樂撐起濕漉漉的身體,低着頭幹嘔,什麼都沒吐出來。
地面似乎鋪着某種粗糙、凹凸不平的地毯?
輕輕一捏就在手心裡碎成一片片,觸感有點像是捏碎一大把幹枯的落葉,最底下的則像橡膠一樣,柔軟且有韌度,摸起來還有點黏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