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車落座開始，池清宥的興奮仿佛化成了實體，給窗外的景色都蒙上了一層柔光濾鏡，平時走過千百遍的路此刻在他眼裡也變得新奇了起來。

他靠着車窗，感受着車輛行駛帶起的微風，看着樹木和行人瞬移般從視野裡消失，頓感惬意。

姜钰也覺得很惬意。能和池清宥像朋友一樣相處，放在三天前好像還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現在他就坐在公交裡，和池清宥一起，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你看，有人在放風筝。”池清宥突然說。

“嗯？”姜钰剛三兩口解決了餅，腮幫子都還鼓着，就順着池清宥指的方向探頭去看。

剛經過的公園上方确實飄着一個風筝，看樣子飛得很高，勉強能看出是某個熱門的動畫人物，穩穩當當地在天上度假。

池清宥由衷地感歎：“真悠閑啊。”

姜钰不懂放風筝有什麼特殊的，但他說：“你也想放風筝嗎？我帶你去。”

“你放得很好嗎？”池清宥虛心求教。

姜钰忙不疊地點頭，打包票道：“真的，我放得可好了。我在福利院經常帶其他小孩玩兒。”

聽到“福利院”這幾個字，池清宥有些無措。反倒是姜钰一副坦坦蕩蕩的樣子，似乎并不對此感到有什麼特殊。

池清宥猶豫片刻，問道：“你......從小就生活在福利院嗎？”

準确地說，是從他能變成人開始。姜钰含糊道：“差不多吧。”

“你不好奇你的父母是什麼人嗎？”池清宥盡量不讓自己的話聽起來很冒犯，“我還聽說，福利院的健康孩子一般很快就會被領養走，你現在還住在福利院嗎？”

可是，我的父母也是狗啊。

姜钰選擇性忽略了前一個難以敷衍的問題，答：“小時候也有過領養人，但是我已經習慣了在福利院的生活，就拒絕了。而且院長他們對我挺好的，我的名字就是他起的，他叫姜孟，孟子的孟。”

“這樣啊，”池清宥點點頭，說，“沒有冒犯你的意思，隻是随便問問。我是單親家庭，跟我媽一起生活。”

姜钰想也不想地接道：“我知道。”

池清宥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的。”

啊？姜钰被問住了，他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不是，這就是一個口頭禅，我知道了的意思。”他絞盡腦汁地找補。

池清宥沒想那麼多，随便”哦“了一聲。他掏出一副耳機，遞給姜钰一隻，又靠回車窗邊沿發呆去了。

姜钰說的這家流浪狗救助站是一群年輕人自發組織的，辦了有兩年的時間，已經初具規模。發起人叫于念，二十多歲，曾經也是錦大附中的學生。她年幼時走丢過一段時間，好在最後找到了親人。走丢的那段時間，她也被送到了福利院，正是姜孟管理的那所。

救助站的位置比較偏僻，離公交站還有一段距離。下了車，池清宥跟着姜钰七拐八拐進一條小巷子，最後停在一扇鐵門前。

汪汪的家。

池清宥看着門上面挂着的指示牌，默默地念道。還挺可愛的。

院子裡的犬吠聲已經隐隐地傳了出來，姜钰掏出鑰匙開了門，示意池清宥趕緊進去，又趕在有狗跑來之前挂上了鎖。

說是這麼擔心，實際上池清宥并沒有在院子裡看到幾條狗。隻有一兩隻在遠處，有工作人員陪着，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還以為，就是養在院子裡呢。”池清宥老實地說。

姜钰笑了：“那也太誇張了，我可想象不出來滿院子都跑着狗的樣子。”

池清宥想了想，也覺得怪好笑的。

“呦，你怎麼有時間過來。”

池清宥擡頭，看到一個女人從一棟小房子裡推門出來。她穿着一身藍色的工作服，戴着一頂同色的鴨舌帽，身量很高，正拿着口罩準備戴上。看到他倆，她便停止了這個動作。

這是于念嗎？池清宥想着，禮貌地沖她笑了笑。

“沒那麼忙，”姜钰說着，把箱子拿到身前，“撿到隻小的，就把它送來了。”

“我這兒剛送走兩隻，你又給送來一隻，”她不怎麼走心地歎了口氣，主動接過箱子掀開看了一眼，又合上了，“你好，我叫于念，是救助站的負責人，直接叫我名兒就行。”

池清宥緊張地說：“您好，我叫池清宥，是姜钰的同學。”

“那我叫你小池行吧？長得挺漂亮。”于念随口一誇，池清宥都不好意思了，隻扯着嘴角尴尬地笑了一下。

“你說得對。”姜钰學人精一樣附和。

于念無語地白了他一眼：“你附和個毛線，看不出來你朋友害羞了啊？行了，狗我帶走了，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你小子沒事兒别總往這兒跑。之前不是說要好好學習嗎，還上不上大學了。現在不缺人手，沒事幹就跟同學玩兒去。”

姜钰早就習慣了于念話多的性格，聽完也沒什麼反應，還厚着臉皮說：“但今天就是來跟同學玩兒的啊，他好奇，我帶他來看看。現在有沒有什麼簡單的活兒，我們幹完就走。”

池清宥本來就擔心自己影響别人工作，于念噼裡啪啦說一通更把他說懵了。他扯了扯姜钰的袖子，歉意地說：“不好意思于姐，給您添麻煩了。不方便的話我們就先走了。”

于念這才發現這孩子臉皮這麼薄，她拍拍池清宥的肩，道：“來都來了，走什麼走。主動來幹活兒傻子才不要。你倆跟我過來。”

她帶着兩人來到狗狗們生活的地方，寬敞的房内被欄杆分成了幾片區域，每個區域内的數量不一。于念熟練地打開一扇小門，牽出一條剛長開的小白狗。

說是白狗，實則是灰的，不知道它是在什麼地方滾過，估計沾了水，毛都打绺了，還擋眼。也就是那雙眼睛還明亮，看着挺有精神。

“這是Luca，最近剛确定下領養人，還在辦手續，這兩天主人就要來接了。你倆今天就負責給它洗個澡。也不用非得洗成全新的，幹淨點兒就行。”說着，于念戴上一副手套，摸了一把Luca的頭。

姜钰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姐，我不是說别再給狗起洋名兒了嗎？”

他永遠也忘不了，某次他偶然以狗的形态與于念打了個照面，于念沖過來張嘴就叫他William。

于念不客氣地說：“就你事多，狗主人都樂意，你不願意也沒用。”

她把狗繩扔給姜钰，終于戴上了那個一直拿在手裡的口罩：“你知道在哪兒洗吧，你們自己過去，我還有别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