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說他此刻到底是什麼心情，那種微妙感大概介于“果然如此”和“該怎麼說”之間。

池清宥沒有過多猶豫，他徑直走進客廳。客廳裡隻開着電視，池佩坐在沙發上，電視裡忽明忽暗的光亂七八糟地閃着，隐匿了她的神情。

池佩沒吭聲。

池清宥默默開了燈，把外套收好，又進衛生間洗了手。假裝沒事人一樣做完這些，他才走到側邊小沙發坐下。

那是一個離池佩不遠不近的距離。

“媽？”他叫了一聲。

“嗯。去哪兒了？”

池佩總是那麼冷靜，似乎沒有任何事情會擾亂她的情緒，更遑論改變她的決定。

“......”池清宥不想把這件事搞得更複雜，所以他隻是說，“出去玩了。”

池佩這才看了他一眼：“半夜十二點出去玩？和誰，你那個舍友？”

綜藝節目的主持人說了幾句俏皮話，引得台下一陣哄笑。池清宥低着頭，不知是該掩耳盜鈴否認，還是老老實實地承認。一猶豫，就錯過了最佳的回答時間，于是他心不在焉地延續了沉默。

“我在問你問題，怎麼不說話？”顯然池佩并不是喜歡糊弄問題的那種人，她雙手抱臂，後仰靠在沙發上，直直地看向他，“我一直告訴你，有什麼事都可以商量，有問題就一起解決，不說話的意思是拒絕和我溝通嗎？現在，擡起頭來。”

他們以前有過類似的争執嗎，估計沒幾次，畢竟他一點都想不起來。

池清宥忍不住覺得好笑，頭一次公然違背池佩的要求，面對她的質問，他竟然還有閑心在這裡憶往昔。

半晌，池清宥擡起頭來：“媽。”

“媽，你是看家裡的監控，看到我出去，才回來的嗎？”

池佩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說，你是因為從監控裡看到我出門，才專門回來質問我嗎，”池清宥深吸一口氣，“因為我沒有聽你的話，因為我交了你不喜歡的朋友，‘不務正業’出去玩兒，所以你不滿意，你想讓我解釋，讓我反省自己以後再也不這麼做，不是嗎？”

一口氣說完這番話，池清宥感到胸腔裡傳越來越劇烈的震動，仿佛有一隻剛被捉到的麻雀在其中橫沖直撞。

他無暇去回憶用詞是否不妥。事實上，他的大腦現在一片空白。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池佩的臉上呈現出一種意外的神情，也許是難以置信也許是受傷，他無法分辨。

池佩開口道：“你不解釋晚歸的問題，反而指責我。”

“這就是你這段時間叛逆得出的結論？你覺得自己做得很對，是嗎？”

“我......”池清宥語塞。

“宥宥，你有沒有想過，我沒那麼多時間盯着家裡的監控。是，我平時忙不怎麼回來，但那就代表我回來是因為監視你的行蹤嗎？你有沒有想過，你一聲不吭大半夜出去，媽媽會不會擔心，會不會着急？

“你沒有想過，因為你已經對我産生嫌隙了，我說什麼做什麼都是錯。你不願意告訴我你平時在做什麼，生怕我接觸你的朋友，也聽不進我好心好意的建議。我是你媽，是這個世界上最希望你好的人，不是你的敵人。宥宥，你以前不會這樣，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成這樣的？是從住校開始嗎？”

不是這樣的，池清宥感到有一抹燒從脖頸爬上臉頰。不是這樣的。

他想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他不是想指責池佩，他不是否定池佩對他的好。他隻是受不了這樣，就像現在這樣。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錯嗎？是他做錯了嗎？他不過是想有一些自由，就成了所有問題的根源嗎？

池清宥到這時才發現，自己竟然是這麼笨嘴拙舌，一時之間想不出任何語言來反駁池佩的話。

“說真的，宥宥，我真的很失望。我一直不遺餘力地給你提供更好的生活，為的就是讓你更好地成長。這麼多年身體力行的教育，竟然比不過短短幾個月的環境影響，果真應了那句老話，學好很難，學壞很簡單。還是說你真的覺得媽媽對你很差？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扔下這句話，池佩便關了電視回房間了。

池清宥坐在那裡，良久沒有動。

一開始，他明明是想和池佩好好聊聊的。是他沒有繃住情緒，他先出言不遜的。所以池佩生氣也是理所應當。是他有些應激了。

胃裡一陣不适，池清宥不停地反刍着剛才的對話。此刻他無比希望頭頂的白熾燈可以熄滅，不要再繼續暴露他的自私和痛苦。

他還可以補救，也許明天早上，他可以平心靜氣地跟池佩談一談。這一次他不會再發火了，他保證。

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池清宥才心事重重地回房間躺下。他沒忘記回複姜钰好久前詢問是否到家的消息，隻是再沒有多餘的力氣等待姜钰的回應了。

其實池清宥一下車，于念就告訴了姜钰。原因無他，姜钰發了很多條騷擾信息問她池清宥有沒有到家。于念不堪其擾，好心回複後迅速屏蔽姜钰的消息。

即便如此，姜钰還是滿心期待着池清宥說“我到家了”的消息。再者，他知道宥宥媽媽很嚴厲，或許她會責備有有吧。

姜钰有些擔心，又有些懊悔。宥宥是因為他才出門的，如果被批評也是因為他才被批評。宥宥那麼優秀，自己怎麼可以拖宥宥的後腿呢？這樣宥宥媽媽一定更讨厭他了。

池清宥半天沒有回複信息，更加驗證了姜钰的這種猜測。他正不安之際，收到了陳楚年發來的消息。

【ccn：兄弟，睡了沒】

姜钰興緻缺缺地回複：怎麼了？

【ccn：今天要出成績我睡不着啊！】

【從前有隻小狗：？？？你怎麼知道今天出成績】

【ccn：看班群，你一天天忙啥呢，整天杳無音信的】

【ccn：班長他們還說要聚餐呢，你不會也沒看到吧？】

【ccn：聚餐你去嗎】

姜钰點進班群，确實有上百條相關消息。出成績的具體時間沒有定，但聚餐就定在今天晚上，看大家的意思，大概是臨死前的狂歡？雖然姜钰覺得很有可能上午就是死期。

【ccn：你人呢，睡了？】

【ccn：我去他們要去吃那家新開的自助，那我一定要去了】

【ccn：但我不會唱歌啊，那我還要去ktv嗎】

【ccn：你真睡了？】

【從前有隻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