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蘭卿的二哥在當年對北羯一戰中随父兄征戰拼殺,重傷不治,未及弱冠便年少殒命,慕家絕無可能給北羯什麼好臉色。當年慕家是身在一線的主戰派,被先皇三道金牌生生壓下。
沒過多久,清甯鳳冠霞帔十裡紅妝和親,慕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帶上所有能收斂的遺骨遺體扶棺回京。
京城和邊關之間幾乎相向而行的一紅一白,交彙成大興朝野人盡皆知的一曲悲歌。
先皇許下來日頂級外戚之榮華,可誰賠一個銀槍白馬恣意踏四方的慕二郎,誰來抹平萬千白骨埋于他鄉的洶湧恨意。
你魏家有嫁女之怨,我慕家有血海深仇。
皇後是魏家妻之責,卻平不了慕家女之恨。
北羯王行着北羯的跪拜禮說:“我今日敢說一句,此事與清甯無關、與我無關。還請陛下徹查,還我們清白。”
當夜,大内連發聖旨,容王爺主理,刑部、大理寺、禮部三方同理此案,出動羽林衛接手骁騎營,負責此案全程押送護衛等全部事宜。
第二日,清甯夫婦跟随羽林衛和骁騎營探查密道。
第三日,刑部大堂開審,容王爺坐鎮,三方會審,禦史中丞監審。一幕之隔的堂後,是清甯夫婦。
抓到的十一個北羯人、被拐失蹤的十八個女孩、古陽坊宅子的左鄰右舍、修建密道的工匠等等輪番上場。審了足足三日,最後一日,北羯人中的首領被押了上來,幕後的北羯王探身一看再看,這人竟是他親弟弟的親信!
同樣認出來的還有清甯,她驚懼交加,北羯王握住她發抖的手以做安撫,低聲同她說:“與我無關。”
第六日,還是那六人,還是太元殿,看着容王爺帶人連夜整理的案卷。
首領供認,受北羯王弟弟拓跋其蘇指使,潛入中原暗中擄掠女孩,帶至北羯做人口貿易,一個中原女子可得幾十金之數。
此事于兩年前開始謀劃,置辦古陽坊的宅子作在中原行事的據點,也是拓跋其蘇指使他們找匠人修暗道通至原公主府。那府邸本就不住人,也無人靠近,若東窗事發可逃至此處暫避。還說正在設法竊取清甯的公主令牌,可在中原便宜行事。
來往書信落款明了,人證物證俱在。
那年和親,是拓跋其蘇陪同北羯王來京受封迎娶。
案情明了,魏寅怒不可遏,隻言:“當年,先皇為求兩境安甯、百姓無虞,忍痛割愛嫁女和親,大興陪嫁财物無數。朕的皇姐安守北羯、生兒育女,父皇、靜貴太妃、母後相繼去世都未能回京盡孝。北羯就是如此對待我大興,如此對待朕的皇姐嗎?”
話音一落,清甯淚流兩頰,北羯王雙拳緊握。
北羯王求情道:“查到此處已是有始有終,這千裡迢迢也不必本王的弟弟前來對質,陛下盡可按大興律令處置他們了。”
“處置?他們可是口口聲聲恐吓着朕的官員,等着拓跋其蘇來庇護他們,要給朕的王叔和官員好看呐!哪裡是朕能處置的樣子?”
“這些人不懂事,不熟悉大興的律法這才口出狂言,待此案了結,本王親自拜會容老王爺和各位大人,上門道歉。”
“不必麻煩北羯王了,朕有兩個辦法,一是請朕的外甥親擒拓跋其蘇來京伏法,二是派朕的二十萬大軍前去北羯将其捉拿歸案。人選嘛,也是朕不如先皇英明得天下英才彙聚,朝中竟無人可用,隻能請老丈人或者姑父再度出山了,再不濟就是朕的舅兄了。”
慕鼎仁,當年大戰的前軍主帥,北羯傾巢而出沒能從他手裡染指大興分毫。
朱成松,當年大戰的後備軍主帥,五萬兵馬已齊聚麾下,隻待先皇一聲令下便要直撲前線。
慕廣卿,當年大戰的前軍先鋒,與北羯軍血戰數回。
慕蘭卿笑着說:“皇姐和北羯王盡可慢慢思量,兩個孩子都在言太妃處玩着,言太妃當年與靜貴太妃情同姐妹,定會替靜貴太妃好好照顧外孫和外孫女的。再者,按我大興律令,驸馬郡馬有謀反者,公主郡主不知情的皆按和離處理。”
當日,北羯王親信快馬加鞭送回北羯王妃的親筆手書,憑北羯王令牌直面留都鎮守的拓跋沄。
十五日後,拓跋沄親提拓跋其蘇項上人頭來京觐見。
失蹤案塵埃落定,北羯更換新主。
拓跋鴻卸下北羯戎裝,與妻女小兒定居在惟甯長公主為他們打理準備好的新宅子裡,享超品驸馬俸祿。
朱維回神,紙上墨迹已幹,他輕掩卷冊,也掩去了成陽十七年這一年的風雨。
學堂裡,朱錦接過清甯送來的三千兩銀子,按清甯的安排,四位亡者撫恤其家200兩銀子,幸存者一人發放100兩銀子歸家。剩餘400兩補回朱錦照拂、醫治她們所花去的費用。
朱錦看着清甯走入茫茫雪色之中,好似回到當年。
她和舒甯從臨雲閣匆匆趕回,一起向先皇求情不要讓清甯和親,被先皇厲聲喝斥,這是朱錦唯一一次被先皇責罵。
送清甯和親那日,也是漫天大雪,淚眼模糊中隻看得見她一襲鮮紅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