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許緗緗8歲,機械廠迎來技術大改造,當時為了提升産能,廠裡打算采購一批美國進口的氫壓機。考慮到機器安裝後能順利投入使用,在采購前廠長特地挑了幾名技術骨幹先去美國學習一下。
那個年代,去外國考察是大事。
歡歡的母親因為名牌大學高材生,自然就被選中随着學習小組一起去了美國。
原定學習時間半個月,小組如期回來的時候,歡歡的母親卻不見了。
同行的人在這件事上閉口不談,于是各種猜測甚嚣塵上。
有人說她在美國突發疾病,留在當地治病了,也有人說,她被老外看中,直接留在了美國工作。
第二天,歡歡的父親郭辰被廠長叫去了辦公室,具體談了什麼沒有人知道,隻是很快他就被調離了技術組。
對于年僅8歲的許缃缃來說,美國是個遙遠到完全不可想象的地方。
地理老師講過,美國在地球的另一端,要坐很久很久的飛機才能到。
那裡很好嗎?有很多好吃的雪糕嗎?也可以每天吃到好吃的肉包子嗎?
好到,哪怕再也見不到歡歡了也可以嗎?
這個問題太深奧,有段時間,許缃缃總會趁着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坐在雙杠上思考。
想不通,卻也不敢問。
歡歡一個人在角落哭她是見過的。
郭叔叔自那天從廠長辦公室出來後,就很少在家,許家夫婦心疼孩子,每每放學都要拉上歡歡一起吃飯。
再後來一起去美國學習的幾個人降職的降職,調離的調離,紙漸漸包不住火,關于歡歡媽媽為什麼沒有一起回來的事情,也被傳開了。
許缃缃也是在那個時候第一次聽說非法移民這個詞。
說來事情也很簡單,大概是歡歡的母親在被選入學習小組,甚至更早時已經有了去美國的想法,學習小組隻是給了她一個契機。
他們一行人到了美國之後,第一個星期都在正常的交流學習,在行程快結束時,小組裡有人提議,在回國前留一天時間到處逛逛。
也就是在那一天,歡歡的母親趁大家都不在,以遺忘在同事房間工作資料的名義進廠長的房間拿走了自己的護照,從此再也沒了消息。
那個年代,公務出國是要經過層層審批,因公出國發生這種事情,所有人都會受到很大的影響。
于是郭家父子就成了衆矢之的,一開始隻是會被人在身後竊竊私語,後來小組的其他人受了罰,自然氣不過。
于是上門吵架,被罵就成了家常便飯,那段時間許缃缃經常看到郭家大門敞開,而地上一片狼藉,坐在地上的歡歡眼睛紅紅的。
“缃缃,我媽媽為什麼不要我了?”
這是出事後,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到媽媽這個詞。
兩個八九歲的孩子想不明白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如同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他一樣。
出了這樣的事,郭辰不到半年時間頭發就白了一半,許家夫婦有心幫忙,卻也知道症結并不在此。
又過了段時間郭辰正式向廠裡交了辭職信,他帶着歡歡搬離了家屬樓。
再後來這件事不知道怎麼的傳到了學校,孩子們不懂其他,隻知道因為這個男孩的媽媽,很多人都受到了牽連。
沒人願意再跟壞女人的孩子玩,許缃缃氣的直哭,卻也無能為力,隻好每天放學在校門口等他。
幼兒園的時候人家沒少偷偷把好吃的留給自己,那這次,也該輪到自己了。
她也想像女俠一樣保護他。
但是歡歡卻故意躲着許缃缃,不再和她說話,在學校更是離得遠遠的,為此她偷偷躲在被窩裡哭過好幾次,可兩個小夥伴的友情還是就這麼斷了。
直到小學畢業時,許缃缃才從父母那聽說,歡歡直接去了美國。
“聽說歡歡的媽媽已經拿到了合法身份,所以第一時間把兒子接了過去。”
許家夫婦談論起這件事不勝唏噓,可無論如何事情到了這一步,也算有了一個不算太壞結局。
不知道是不是白天想起這樁陳年舊事,許缃缃半夜竟然做起了夢。
夢裡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小男孩依舊蹲坐在地上,垂着頭,胸膛因為哭泣一聳一聳的。
他不停的在問媽媽為什麼不要他,一遍又一遍聽得許缃缃心裡發酸。
她想要開口安慰,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忽然天光大亮,許緗緗發現自己正坐在家中,一旁的爸媽唉聲歎氣,她開口詢問,竟然得知歡歡在去美國的第二年,就因為校園Q/擊案死在了美國。
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方寸大亂,想起剛才見到的那個小男孩,她大哭着搖頭,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就在許緗緗哭的正傷心的時候,忽然有人拍了拍她,她茫然地擡起頭,發現那人竟然是新認識的鄰居秦航。
對方二話不說塞給了她一把槍,他告訴許缃缃自己其實是FBI的人,這次回國就是為了他的好兄弟歡歡複仇的,許缃缃吓得啊的一聲叫出聲。
再睜開眼,自己還安安穩穩的躺在床上。
“......”
許缃缃懵了好一會兒,思考自己為什麼會做這種離奇的夢,最後得出結論,不應該在睡前看什麼狗血短劇。
反正也睡不着了,洗漱過後她不僅破天荒的給自己做個早餐,還慢悠悠吃完甚至把碗刷了。
就連上班都能提前半個小時。
拿起包推門,剛走兩步就覺得樓道裡隐約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一股濃重的水汽和淡淡的薄荷香。
她順着樓梯欄杆朝下望去,果然一個眼熟的身影快速下着樓,是秦航。
這是又值了夜班回來洗個澡?
身手還挺矯健,許缃缃暗想,夢裡給他一個FBI的人設,還挺貼合。
到了公司,她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發起了呆,也許這個夢過于光怪陸離,上午摸魚時許缃缃還是忍不住掐頭去尾的把一些夢境和付京京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