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缃缃低頭吃菜,吃了兩口又忍不住擡頭,眨巴着亮晶晶的雙眼看着他,一臉‘我吃了,你快說’的表情。
秦航不落痕迹的移開與她對視的目光,輕呼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我12歲就去了美國,我媽因為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專門回國一趟,所以我是一個人帶着行李和護照簽證,獨自坐15個小時飛機去找她。在那之前我甚至連省都沒出過。“
“你也知道,咱們國家基礎教育很強,所以在那邊我很輕松就拿到了全年級第一的成績,再加上我是那所學校唯一的中國人,其他白人或者黑人學生都隻會遠遠的看我,他們下課會打棒球橄榄球,這些我統統不會。”
說到這兒秦航似乎想起了很有趣的事情,他用手比了比自己此時坐在凳子上的高度,“我是16歲才開始真正長個子,在那之前矮矮的,大概就和現在坐着的高度差不多,跟那些初中就人高馬大的美國孩子相比,簡直就是個豆芽菜。因為個子太矮,整個初中生涯直接杜絕了和體育運動的任何交集。”
還怪可憐的,許缃缃一想到一個十幾歲的孩子獨自在美國讀書,吃不飽穿不暖,在學校還沒朋友,她母愛都要泛濫了。
“那你中學時期過的一定很痛苦吧。”她趕緊給秦航夾了一塊排骨,“多吃點多吃點。”
“也還好,”某人排骨吃的津津有味:“我學習還不錯,初中跳了一級,高中又跳了一級,所以學校的老師同學對我都還不錯。就是一開始個子矮有點自卑。”
許缃缃:......呵呵
她緊急撤回一塊馬上要夾跟給他的排骨。打量他:“那你後來都吃了什麼啊,現在長這麼高。難道白人飯裡天生就有能讓人長個子的神奇力量?”
“你這麼說,我可就真的要為自己的廚藝自豪一下了。”秦航有些驕傲,“我從上高中開始,都是自己學做中餐,自己給自己做飯的。”
“你還有這手藝?”許缃缃有點不信,“煮泡面還是蒸雞蛋?”
秦航覺得非常有必要為自己正名一下:“不要看不起人,等家裡收拾好東西置辦齊全了,我正式搬過來,親自下廚請你嘗嘗我的手藝。”
說完又很嚴肅的強調:“可以點菜的那種。”
看他表情不像是吹牛,許缃缃噘着嘴當場就要把菜單定下來。
“我要吃松鼠魚。”
對方不怵反而笑到:“上來就要考驗我刀工啊,可别忘了我是幹什麼的。”
也是,他可是拿慣了手術刀的人啊,許缃缃下意識的看向秦航的手,修長卻不過分纖細,骨節之間還能看到若隐若現的淡淡青筋,看起來力量感十足。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職業先入為主的原因,她腦海裡很自然的顯現出這雙手握緊手術刀的場景,卻怎麼也無法想象他揮動菜刀的樣子。
太違和,或者說太不真實。
不過看秦航的樣子應該不至于言過其實,許缃缃索性大方的讓他到時候自己看着做。
反正橫豎她是不挑的!
“你高中自己做飯?”許缃缃繼續之前的話題問到,“你媽媽一直這麼忙嗎?”
秦航歎了口氣顯得很是無奈:“忙是一方面吧,主要是她做飯水平實在不怎麼樣,我學會做飯之前,我倆經常中午一包餅幹,幾片菜葉子加一杯果汁就對付了,偶爾有點時間,她也是拿烤箱烤兩個土豆,再澆上一點肉醬和cheese糊弄我,或者直接選擇成品的速凍意面烤披薩,連醬汁都省了。”
“就算出去吃,也是漢堡薯條壽司輪着來。中餐廳就是老三樣,咕咾肉、宮保雞丁和沙茶牛肉,味道簡直在侮辱中餐。“
秦航說這些的時候表情又委屈又氣憤,是許缃缃沒有看到過的,帶點孩子氣的秦醫生。
雖然現在大笑多少帶點‘不知民間疾苦’的意思,但她實在很難忍住。
接收到秦航幽怨的眼神,許缃缃立刻狗腿的替他總結:“苦難隻是人生的一種磨煉,秦醫生你現在的成功,也是有當初這份苦難的功勞的。”
兩人從小店出來慢悠悠的往家走着,肚子裡飽飽,配合偶爾吹過的一陣柔風,體感舒适極了。
“咦,說了半天飯都吃完了你還沒說那個曲譜呢。”
秦航看着她笑:“我以為你都忘了。”
“怎麼會!”能把我和我的祖國曲譜挂在家裡,許缃缃怎麼會忘!
此時,秦航擡頭看了眼周圍熱鬧的街道,表情放松又惬意:“其實不是什麼曲折的故事,隻是我出國太早了,大部分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我媽沒時間管我,那邊也沒什麼朋友,導緻我對家都沒有什麼實際的概念。後來上大學時盡管已經在美國待了六七年,也有了朋友,卻一直沒有找到歸屬感,我覺得自己并不屬于那裡,無論是大家還是小家。”
秦航說這些的時候表情有些嚴肅,甚至有些冷淡,但除此之外卻沒有許缃缃預想的悲傷或難過,他像是在講述别人的事情,和自己無關,也和全世界無關。
兩人站在小區的花廊下,秦航的臉隐匿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看不分明。
“大一時,我翹課去另一個州找朋友玩,恰逢當地的交響樂團在劇院演出,當時我一個人誤打誤撞的走進劇院本想着就當打發時間了。沒想到演出到最後,樂團竟然演奏了這首歌曲,這首我很多年都沒聽到過的歌曲。”
笑容又重新回到了秦航的臉上:“當時看演出的還有其他的華人,曲子演奏到一半,很多人都跟着唱了起來,最後成了大合唱。你知道嗎,那個景象我大概終身難忘,在跟着唱的那一刻,我忽然就有了歸屬感和方向感,我很難去具體形容,大概就像是身體裡本來埋藏的種子忽然發芽了。”
“我覺得自己有家了。”
原來如此,許缃缃忽然覺得挺難過的,說心疼好像有點誇張,但想想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在外國,很多年都體會不到家的感覺,确實挺讓人心酸。
“所以,那個時候你就決定以後要回國工作了?”
“嗯。”秦航點點頭,“不過我媽并不同意,她...費了好大勁把我帶出國,本來是希望我能将來定居在美國。”
其實對于秦航媽媽的期望,許缃缃還是挺能理解的,站在父母的角度上他們總還是想把自己認為最好的給孩子。
“那你是怎麼說服她的?”
“自然是有妙計。”秦航挑着眉,一副盡在掌握的樣子。
晚上回到家許缃缃躺在床上回想今天兩人的聊天,後知後覺似乎有點交淺言深的意思。她趕緊拿出手機百度了一下這個詞。
‘指對交情不深的人說心裡話’
那她和秦航算不算交情深呢?自然是沒有,倆人充其量算是比較熟悉的鄰居,跟交情都挨不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