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圖書館自習的生活像高溫下的寶利來相紙,模糊泛黃,粘黏着中學時代最後一個夏季的溫度。
用各種書堆成桌山,刷了三遍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墊在最下面,壘上高一到高三的六科課本,再放上還沒有寫完的高考必刷題,最上面是各地新出爐的模考卷。
一天一天随着黑色水筆一起幹涸的日子将這些書頁試卷曬黃,曲邬桐緩慢地爬過這堆書山,去期待一個甜蜜的秋天。
這面書牆也是曲邬桐與梁靳深之間的柏林牆;不高不低,能夠完美遮擋住梁靳深那張總讓她分神的煩人的臉。
圖書館天花闆的吊燈搖搖晃晃的刺眼,木質長桌上刻着無數段不知名青春的印記;左手邊的水杯中總是缺水,右手邊筆袋裡的黑色水性筆永遠充盈;戴上耳機,MP3不知疲倦地複讀着英語真題音頻。
曲邬桐低垂着頭,每分每秒都在做題。
當然也會有疲倦時刻,但曲邬桐隻要擡起頭,挺直身子,從書山的起伏中偷看幾眼桌對面的梁靳深,心髒輕輕一蹦,又能滿血複活。
盡管已經進入了分秒必争的高三沖刺期,梁靳深身上仍有着柔軟奢侈的松弛感。堆疊的試卷下永遠藏着一本不知從圖書館某個書架下拿下的“課外書”,低斂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澄澈幹淨,有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曲邬桐是如此嫉妒他的天分;然後繼續埋頭,用滿頁的草稿紙與紅黑交錯的試卷塑造她這個笨蛋的天才夢。
高三省檢,曲邬桐難得地發揮失常,與梁靳深的分差破紀錄地掉到8分之多,在省内的排名更是讓她不忍直視。
難看的成績當頭一棒,讓曲邬桐眼冒金星,胸膛中艱難維持回報産出平衡的巴别塔積木搖搖欲墜。
一整個晚自習時間,她險些将那一本從高一開學使用至今的錯題本翻爛,怎麼都搞不清問題到底出在哪。
一顆心在南方的雨季受潮,沉甸甸地墜落。
将那一張讓她傷心又難堪成績單緊緊粘在面前的書山上,用顯眼的熒光筆圈出排名上刺眼的“2”;曲邬桐對這一場失誤留證,并無比鮮明地張貼,毫不留情地警醒着自己。
也在這個夜晚,梁靳深難得地沒有在晚自習結束鈴一響就馬上起身,磨磨蹭蹭地等到曲邬桐放下筆,他才開口。
“要不要,考同一個大學。”
梁靳深的聲音很安靜,為這個問句畫下一個句點,熨平曲邬桐跌宕的心緒。
應該要拒絕的,應該要理直氣壯地表示她會赢過他的,應該要冷靜地戳破他假惺惺的善意的。
可或許是那一夜的月亮太過明媚,曲邬桐稀裡糊塗地點了點頭。
操縱着帕裡斯在圖書館中的每個書架前穿行,曲邬桐一無所獲,隻讓主控小人無比狼狽地沾滿了過期灰塵。
意興闌珊地随便點擊了一下書架上的書籍,結果屏幕上冷不丁地跳出一本《仿生人會夢見電子羊嗎?》。
曲邬桐左看右看,對于這本書的用處一頭霧水,隻能将其先當作道具裝進紅色背包中。
在圖書館花費的時間過多,等曲邬桐回過神來,遊戲屏幕的光線早已變得昏暗,她帶着帕裡斯走到窗邊,月上樹梢,又一個春夜降臨。
盯着畫面中溫暖的月亮,曲邬桐靈光一現,操縱主控小人急匆匆跑回家,把那顆矜貴番茄苗捧在手心,又奔回“雅典學院”的圖書館中。
推開中庭的玻璃門,曲邬桐将那盆番茄放下,解密兌獎的緊張後知後覺地襲來。
她靜靜看着如水月光慢慢流淌,淹沒它的枝桠。然後番茄上方冒出一個文字框——“光照Get”。
陰差陽錯地翻找出了一個不知題面的謎底,她有些暈乎乎,或許是用眼過度的疲倦。
拜托帕裡斯繼續照看好那一顆番茄後,曲邬桐退出遊戲,閉眼再睜眼。
那一杯檸檬柚子茶已經徹底放涼,她慌亂地拿起杯子一飲而盡,确信自己實在不适合玩電子遊戲。
臨近下班時間點,梁靳深忽然發來信息,詢問她今晚是否回家吃晚餐。
用力抿唇,曲邬桐艱難地敲下否定回答,她需要找回那個挑食的自己。
[梁靳深:别太晚回家。]
為什麼他說出口或敲下的關切話語總是那麼自然,那麼情真意切,讓曲邬桐毫無防備地堂皇,隻能讪讪地以表情包搪塞。
今晚的曲邬桐不吃輕食,今晚的曲邬桐放縱自己吃一餐麥當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