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家門口沒進去。背着書包,手抓着背帶,指甲掐進了布裡。我盯着門,好一會兒才開口。
“出來吧。”
一道身影從街角的陰影裡慢慢走了出來。
是方石頭。
我看到她的一瞬間就崩潰了。
眼淚毫無預兆地湧出來,沒有前奏。就像一根繃得太緊的線,斷了。我撲在她懷裡,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骨頭,滑落到地上。
我扶着她,跪在地上哭聲很大,像是把這幾年的沉默一口氣喊了出來,又拿喉嚨悶住。
她愣了愣,蹲下來給我擦眼淚,手忙腳亂。
我慣性的開始忍住情緒,掙紮着要站起來,手臂上的留置針卻牽扯得我一陣劇痛。剛因檢查袖子沒扣好,我本能地去拉。
手一把被她拉住了。
她看見了。
我知道她看見了。
她一把拉開我拉了千百遍的袖口。
手臂上有很多小孔,淤青一圈一圈的,和白色的增生。像一張地圖,畫着我去過的地方。
她突然什麼都不說了,像是某種劇本被她在腦海中瞬間排練完畢。
方石頭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
她拉開我另一隻手臂,也是一場觸目驚心的戰場。
方石頭凍住的表情滑落了一滴毫無聲息的淚。
忽然她的表情變了。
她看了一眼我家,再看了一眼醫院的方向。
幾個點瞬時在腦海中連成了一條線。
方石頭臉色煞白,猛地把我拉到路燈照不到的暗處。
“你多久要去一次?”
方石頭輕輕托着我帶傷的手臂,動作小心翼翼。
她的眼神從未有過的嚴肅。
“這次是三天。”我低聲回答,聲音帶着哭腔後的沙啞,“大部分情況,不超過一個月。”
方石頭眼眶紅了,但沒哭,下颌線繃得死緊。
我清晰地聽到了她牙齒用力摩擦發出的咯吱聲。
方石頭的目光落在我的膝蓋上。
我低頭看向昨天摔的那處傷口,剛才跪在水泥地上時又裂開了,滲出的血珠混着灰塵,看起來格外凄慘。
我熟練地從書包裡翻出小瓶碘伏和稀釋過的雙氧水,開始給自己消毒。
擦過傷口的刺痛讓我眉頭微蹙,但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方石頭捏緊了拳頭,眉頭緊鎖成一個川字,咬着牙,死死地盯着我這熟練得讓人心疼的動作。
“我們……能做什麼?”
方石頭看着我,眼裡沒有以往的玩笑和調侃,隻有清晰的決心。
“我在忍忍就好了。”她吸了吸鼻子,試圖讓自己顯得不那麼脆弱,“我隻要拿到全額獎學金,就可以脫離這一切了。”
“那醫院這邊怎麼辦?”方石頭的問題直擊要害。
“……”我沉默了。
這是我刻意回避的問題。
就算我考到了第一,拿到了獎學金,那邊…姜院長…真的會放過我嗎?我不知道。
我想了一會兒,聲音低了下去。
“其實…姜院長一直對我很好。”她試圖說服自己,也說服方石頭,“他救了我不止一次。我如果拿到機會,應該可以跟他說,等我上完學,以後再慢慢還給他。”
我想把手臂抽回來,藏起那些傷痕。
方石頭卻握得很緊,力道不大,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堅持。
“他不會放過你的。”方石頭的聲音冷得像冰。
“你說什麼?”
“你不了解姜院長。”方石頭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他不會讓你走的。”
“石頭?”我心頭一緊
“你是知道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