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桌面上手機時,伊行雲還保留慣性,當鬧鐘摁掉了。
閉着眼劃拉半天也沒摁掉,直到餘光看見被窩裡的蛇,伊行雲“騰”地一下坐起來。
摸到手機的手燙着似的,猛然松開了。
他剛剛看到了什麼?
……一條綠色身體、黑色尾尖,且還會扭動的真蛇。
此刻,正在擡起頭部,爬行。
他的薄被,部分纏上這條蛇的身體,打眼望過去,會認為它在貪戀僅有的溫度。
伊行雲每寸細胞都僵掉了,心髒直打鼓,完全不敢動一點。
大腦控制住行動,五感就被無限放大。
透過薄薄的被子,蛇爬行時留在大腿上的軌迹感、尾尖時不時會輕掃到指尖的撫柔感,以及傳進耳朵裡的“嘶嘶”聲。
每一下都差點要了他的命。
伊行雲神經緊繃到,專注于眼前潛在的危險,全然不知道桌邊手機鈴聲什麼時候挂了。
沒過一會兒,電話鈴聲又響起來。
伊行雲一個激靈。
正在爬的蛇也抖了一下,纏上了他的小臂,将他作為大型樹杈,往上攀爬。
這次,伊行雲用自己唯一能動的左半身,接了電話,對面是尚暝的聲音,“忘了告訴你,你的房間住着我的寵物。今早手機給你時,看你還在睡。我現在要去給它喂食了,方便嗎?”
伊行雲右臂已經快不是自己的了,顫抖道:“方…方便!”
房門開了,救星來了。
尚暝端着一整個鐵盤子,上面裝滿了剝掉毛皮的死老鼠,經過冰櫃冷凍保鮮,現在還泛着肉粉色。
“地冥,怎麼跑出來了?”尚暝一眼就看見直挺坐着的人,将東西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先去抓起趴伊行雲胳膊上的寵物。
養得這條寵物紅尾鼠蛇叫地冥。
尚暝輕輕地捏住,把它扯下來。
伊行雲視線死死盯着它的頭,心裡祈禱千百遍,别咬我。
許是祈禱有用,加上控制住他的主人來了,成功地将地冥放回它的窩裡。
尚暝拉開簾子,有一整個櫃子靠牆,櫃子共六層五排,每層大約半臂長。
地冥的窩在從下至上,第四層第二排格子裡。
将它安穩放好後,注意到櫃子上面紙箱子堆歪了,一下就知道它是怎麼跑出來的了。
每一層玻璃格本就關得不算嚴實,從空隙裡鑽出來,一路往上,撞翻箱子後,從桌子下來,再到地上,最後爬到床上。
看見還不止一條蛇存在,再加上剛剛蛇停留的感覺久久不散,伊行雲差點暈過去。
尚暝道:“沒毒。”
但這種安慰杯水車薪,伊行雲慌亂地撇開視線。
前方是一排蛇櫃,不能看。
左斜方是一盤死老鼠,也不能看。
伊行雲最終低下頭,胃部痙攣,惡心蔓延喉部,幹嘔幾下。
尚暝“唰”地拉上了窗簾,遮住或睡覺或活躍的蛇蛇們。
伊行雲想找點話說,轉移一下注意力,盡可能地忽視掉右臂的麻感,道:“這個手機?”
“看你沒有,挺麻煩的,”尚暝道,“已經添上我的聯系方式,以後有事,微信聯系。别亂跑,醫院很忙的。我也很忙。”
伊行雲在轉車過程中,手機不小心摔碎,被車碾過,實在用不了,便随便找垃圾桶扔了。
沒錢,沒手機,更沒可供他折騰的健康身體,當代“三無”人士伊行雲,壓根沒想那麼多。
假如沒找到尚暝,或者尚暝不管他,畢竟對方沒有任何義務。他或許就此流落街頭,倒黴一點,在發病時就死掉,也算解脫。
幸運一點,還能找到一個類似酒屋服務員,勉強接濟的工作,那就繼續苟活。
“嗯。”伊行雲看着這部新手機,好像欠他的越來越多了。
物質可以還一輩子,可某些無法衡量的,要怎麼辦?
反而活不下去,想死也死不了了。
尚暝提醒:“飯在桌上,微波爐熱一下。”
窗外日頭熾烈,手機時鐘也顯示下午一點。
伊行雲出去吃飯,尚暝借這個機會喂完全部的蛇蛇。
随後騎摩托車送伊行雲回醫院,繼續住院。
伊行雲想着晚上的試崗,試着最後掙紮一下,道:“其實我已經好了,不需要住院,真的。”
尚暝也沒和他對着幹,手指并攏,戳了一下伊行雲胸膛。
“疼嗎?”
伊行雲頓時胸悶,氣短起來。
“疼。”
尚暝松開手。
“怎麼,想賴賬,來個死無對賬嗎?”尚暝無情道。
伊行雲啞口無言,被揪回原先病房。
葉聲在看書複習,看着人回來了,擔憂地捶上他胳膊,道:“阿雲你跑去哪了,居然拿自己身體開玩笑!”
伊行雲望着關心自己的兩人,也不好說什麼了。
于是葉聲趕忙拉過伊行雲,附耳道:“剛剛護士長來查房,發現你不在,看着可吓人了,待會兒記得裝下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