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人是伊行雲學校旁邊職高的。

他說，一周前，回家路上，就看見穿重點高中校服的男生蹲在巷子裡，殘忍地解剖一隻三花寵物貓，血崩了一地，内髒也全部流了出來。

“我記得，那隻貓脖子還系有鈴铛，一看就是誰家養的，他光明正大地在那裡殺貓，最重要的是面無表情！一看就是瘾犯了，抓了别人的貓，進行殘害啊！”

“不止我一個人，當時還有幾個和他穿一樣校服的人迎面碰上了。我真的沒有說謊！”

“如果隻是眼見此情景，我可能會相信是我眼花了，可是，我耳朵也聽見了。要知道，眼睛和耳朵一起出錯的概率太少了！”

“我親耳聽到那個惡魔說，‘如果你們還敢找人麻煩，下場會和這隻貓一樣’。”

伊行雲當時，不明白尚暝為什麼要這樣說，更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

直到有一天周末，尚暝獨自一人進到他的面館。

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尚暝戴着兜帽和頭戴式耳機，伊行雲一下子沒認出來。

他是通過手機上的蝴蝶挂墜認出來的。

當時就想，和翻牆那日遇上的同班同學好搭，結果開口點面，聲音真的是他。

伊行雲有很多問題想問，最後不合時宜地問他，“你為什麼會那麼喜歡将昆蟲制成标本？”

本想着，他是不是像其他學生選擇某件興趣愛好一樣，先說一大堆這個愛好本身有何優勢，再來說自己是有這方面天賦巴拉巴拉。

卻沒想到，尚暝解釋的很簡單，簡單到不像一個正經的解釋。

尚暝說：“因為奇迹。”

很抽象，但伊行雲懂了他意思。

伊行雲再問為什麼。

尚暝看向自己，伊行雲這輩子都忘不了少年真摯的眼神，滿切的相信。

相信生命本身就是一份奇迹。

“萬事萬物，總有一死。人死了，就化成灰了，葉子落了，就變成土壤了。可是，世間卻有将它們時間，保留在死亡那一刻的能力，也許，人類正是因為受夠了離散的愁緒，所以，才創造出如此浪漫的技術。”

“做到了永生，不正是奇迹嗎？”

在那一刻，伊行雲身上也發生了奇迹，他對眼前的少年心動了。

猶如現在，奇迹穿越了八個春夏秋冬，穿越了空間，将過去少年珍藏的信順利寄到這裡。

伊行雲拆封了昔日寫下的一字一句，仔細閱覽後，感動依舊，悸動依舊。

幾年後的今天，在同一個人面前，他聽見了心動的回響。

“做出自由的選擇，前提是，要對自己負責。”尚暝道，“你媽媽很珍惜你活着的時間。”

——

伊行雲回到了醫院，老實了幾天。

不老實也不行，尚暝要了葉聲的聯系方式，讓那小孩作為移動監視器，随時盯着自己。

不僅如此，自己今天走了多少步，吃了什麼飯，見了什麼人，發了多長時間呆，葉聲事無巨細地全部彙報給尚暝。

伊行雲作息硬生生正常起來，準時吃藥，準時複查。

在尚暝來探望的日子裡，伊行雲進行過反駁，“葉聲那小孩，還要準備成人高考呢，别耽誤他時間了。”

尚暝看了一眼葉聲，葉聲道：“首先聲明，我！二十五了，不是小孩了。而且，不耽誤複習，那些内容我早就背完了。正好看書看累了，看一下雲哥的美貌保護眼睛，我的大腦說它非常樂意！”

伊行雲徹底沒招了。

一月後，他出了院。

伊行雲在車上，就探頭到處瞄，希望看到招聘信息。

看了一路，一無所獲。

伊行雲想，要不還是回毛豆的店裡好了。

尚暝坐着前排，透過前視鏡，看到後排人的鬼點子神情。

尚暝猜到他心中所想，道：“我和毛豆說你住院的事後，他堅決在半年内不會收你。”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伊行雲從最開始的不習慣，到如今也能像高中一樣，甚至進步了，藏住自己心意，與他自然對話。

伊行雲趴向尚暝的靠背，“那怎麼辦呢？老東家不要我了，不然，我來幹你合夥人的活吧。”

某人的聲音驟然靠近，尚暝呼吸差點亂了。

尚暝擡眸，從後視鏡看向對方，對方臉色紅潤許多。

聽到伊行雲的提議，莫名想到那日卧室，一開門，看見的是被跑出來的蛇吓到呆滞的模樣。

尚暝的工作少不了接觸各種死物。

好不容易養起來的人，不能再被那些東西吓回去。

尚暝無情拒絕，道：“不行。”

“啊，為什麼？”伊行雲悻悻然坐回去，很是不解，他突然感覺，尚暝好像回到了那晚雨夜的冷漠狀态。

伊行雲頓時覺着，是自作多情了。

竟想憑短暫的認識，去破開某種界限。

尚暝為了他能徹底打消此種念頭，道：“因為你有病。”病還沒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