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女身姿極為高挑,比羅臨都要高一些。
她胸前的繁複襯領如一朵聖潔的白花,長手套緊緊地套住袖口,濃黑柔軟的頭巾妥帖地戴在頭上,顯得愈發一塵不染。
“你們也來散步嗎?”她的聲音很輕,紫色的瞳孔顫動着,有種不自然的僵硬感。
“這裡景色确實不錯。”羅臨環顧四周,誠心誠意地誇贊道。
柳樹的枝條在風中搖曳着,其中一支被撚于兩指中,“我的十字架不見了。”
“這裡的柳樹長得也不錯。”
修女:……
她松開枝條,定定地看着羅臨,“那是你們送給我的。
“十字架讓灰谷的心靈不再痛苦。”
柳絮如雪,飄飄然落在修女稍顯寬闊的肩膀上。
“我一定會找到的……對不起,弄丢了你們的禮物。”她撫去絮花,說着說着落下了眼淚,眼裡流露出一種深深的,茫然的,又有些難以言喻的悲傷。
顯然被當成情緒垃圾桶的羅臨站在原地,看着那些眼淚,本來警惕的心沒來由地沉了一下,魔核跳動着,也像是被修女感染了般,突生一片悲涼。
與上次夢境一樣鮮明的情感。
“再見了,灰谷永遠等你們回來。”
說話間一尾黑魚高高地躍出水面,鱗片折射出銀白燦爛的光澤,一閃而逝,撲通落回水中。
被分了一瞬的神,結果對方就跟人間蒸發一樣憑空消失了,這個修女的魔力顯然不低。
今夜月圓清明,視野開闊。
深棕色靴尖輕輕落地,青年随手抓過一塊鵝卵石。湖面波光粼粼,明月沉水如一枚上好的浮清玉,他揮臂甩出,五次連續水花乍然飛濺,驚擾了湖邊飛鳥,撲棱着翅膀沖入樹林。
“又沒了。”他的語氣非常散漫,手背印記時隐時現,“灰谷那邊還沒掃幹淨?”
“已經把它的十字錨點全部搗毀了,聽說神降會有人因此折進去了,那人的家族很麻煩,會長正在處理。”
“當初一個個不是都說會為了神降,為了人族,為了榮耀赴湯蹈火在所不惜嗎?享受了優于所有人的資源和特權,就要付出代價。”青年掃過積滿花葉的岸邊,微微眯起眼。
楊柳依依,湖面倒映着他高大的身影和一頭極其耀眼的金發。隻見他忽而蹲下身,撚起了一枚銀色胸針,這種小東西混在雪絮中極不起眼。
新生制服飾物的常見款式。
有冰核的氣息。
A105可從不主動接近人族,更别說讓人靠近。
會是誰呢?
“殿下,您還在嗎?”那邊的聲音不明所以,“哦對了,後天晚上您要出席迎新宴。禮服已經送到蘭宮了。”
“這回迎新估計會比去年更有意思,”澤維爾收起胸針,仰頭注視着新生宿舍的方向,“羅格真不來?難以想象他會錯過多少樂子。”
“殿下,上次陛下說讓您去參加……”
“知道了,我親愛的大哥辦的宴會,我怎麼會不去呢?”澤維爾語氣異常溫和,“你交小女友了?突然這麼事無巨細,還真不習慣。”
“抱歉殿下……”
“滾。”
回到宿舍後,羅臨還在想着那個舉止怪異,言談無狀的修女。非常詭異的是不過半小時,他竟然一點也想不起那個修女的長相了。
她純黑柔滑的修女服,宛如花朵綻放的純白胸領,修長維蜷的手指……這些東西依舊曆曆在目,可她的臉卻像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無論如何都回憶不起來了。
就像網上刷到的整容美女一樣,乍一看驚豔不已,可轉瞬又會将那張毫無特點的臉忘得一幹二淨。
羅臨不禁渾身發冷,無法回憶起的臉,毫無神采的眼睛,一絲不苟的衣物,略顯僵硬的動作……仿佛一個制作精美的人偶。
那真的是人嗎?
可不管是不是人,她表露出的感情和流出的眼淚,卻是不同于冰冷人偶的滾熱。
神降晶殿,娛樂室。
“過,”蓬松卷的金發配上甜甜的笑容,卡林扔出手中的牌,“會長不在,有事找我和卡佩就行了。”
教堂壁畫上的天使和眼前天真無辜的少年幾乎重合,但就是這位“天使”,已經攔截了五次男人面見羅格的請求。
“你們到底要怎樣?!”起初還滿臉堆笑的人早已怒容滿面,“人都死了,而且弗德少爺在神降會一年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
“我們已經根據入會協議給予了米勒家族應有的撫恤與補償,并追封了弗德應得的榮譽稱号。雖然很遺憾他的不幸死亡,但據我所知,弗德少爺在灰谷紅區不聽指揮,擅離職守,破壞神降會總行動計劃,急功近利,導緻其他成員與衛兵們都遭遇了不同程度的傷亡。
“這筆爛賬,需要會長親自為您清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