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羅臨模糊地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句桑伊醫師。不多時,一個笑容滿面的漢子就推開了門,提着布包往他旁邊大馬金刀地一坐,短暫地盯了少年幾秒鐘。
“變了很多嘛?”桑伊把藥劑和紗布拿了出來,說話帶着點外地口音,“一轉眼都四年啦。”
不拘小節的黑皮男人看着頭發短得紮手,發根還很有型地立了起來,氣質不像醫生,倒像是□□打手。
兩人呆在空曠的房間内,羅臨光着上半身坐在床上,那件染血的制服襯衫被扔在一旁。肩背抓痕看着恐怖,實際上也隻是點皮外傷罷了。
“今晚本來打算給夫人修指甲的,忒不趕巧,你還是和幾年前一樣倒黴啊。”黑皮男人細緻地給他處理着傷口,“去年夫人的狀況就很不好,也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了你的畫像,非說小少爺還活着,為了安撫治療隻好又把你接回來了。”
“本來家主都安排好了,讓你在波西塔那邊好好上學順利畢業,結果出了這種岔子。”
少年的身體非常穩健,手臂和腹部的肌肉線條若隐若現,上藥的時候也隻是略微繃緊了皮膚。燈光下的背部近乎蒼白,隐隐能看到皮下的青紫色血管,整個人散發着一種半青澀半成熟的果實氣息。
“我母親……”他欲言又止的态度讓桑伊不自覺地将動作放輕了些。
桑伊是五年前從外地被請來給家主夫人看病的,他隻是在業界有些神秘傳聞,連正式的行醫資格證都沒有。但當時的羅家明顯有點病急亂投醫了,他的藥劑和巫語能有效地讓夫人平靜下來,就被家主破格留下來當了這裡的醫師。
那個時候的桑伊還是有點子傲氣的,跟他同行的瞧不上他是個野路子,他也不屑和人多解釋。所以沒事的時候隻喜歡在沒人的後花園裡溜達,有些時候還能找到自己的藥劑配料。而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午後,他發現在花園的湖邊,坐着一個他在羅家一個月從沒見過的小鬼。
“喂!坐那兒太危險了。”他莫名心裡一突,急忙大喊道。
他的叫聲中氣十足,甚至還驚飛了幾隻鳥。小孩很冷靜地轉過頭,桑伊一愣,隻見那張蒼白的小臉上表情漠然,隻有一雙烏沉沉的大眼睛,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羅家對外隻有一個正支少爺羅格,但桑伊看護了家主夫人一段時間,隐約了解到似乎還有一個早夭很久的小少爺,夫人在極度思念下,才慢慢有了現在的病症。
思緒慢慢轉回現在。
“放心,大少爺比起幾年前還是成熟了很多,不會再拿你們母子倆怎樣,我看他現在對你态度就不錯嘛。”
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對所有人态度都這樣?
羅臨腹诽着,他重新理了一遍思路,精神恍惚的夫人明顯把他當成了自己已經死去的小兒子。四五年前他應該在這裡生活過一段時間,然後又被接走去了波西塔,今年才被接回來。
不管是杜宋還是桑伊,他們似乎都隻提及了自己的母親,他又能在主宅生活,還有家主安排他上學……
再加上羅格對他的厭惡度,事實上他是家主在外邊的私生子?旁支遠親什麼的都是假的,連他剛開始和羅格的對話在羅格眼裡都是演給别人看的……也是因為全是演的,所以他再怎麼反常都不會引人懷疑。
那麼加的5點攻略度也不會是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加的。總不能是他演得太好了,為他的演技點了個贊?
私生子被正室夫人誤認成小兒子,不知道從哪兒找到的畫像,以此順理成章地回到西斯頓……說沒人推波助瀾,羅臨還是不信的。
“行了,就沖你這傷口,沒功勞也有苦勞,誰都不好意思找你麻煩。”桑伊把東西收好後潇灑地披上外衣,“出去吧。”
他在出去前又上下打量了眼羅臨,“這幾年還是聽了我的話嘛,終于不是風吹吹就倒的病美人了。”
一如過去沉默寡言的小孩擡頭朝他笑了笑,冷淡漆黑的瞳孔映上了一點光亮,“謝謝,桑伊哥。”
桑伊前腳剛出房間,夫人後腳就一臉嚴肅地走了進來,“小楠,吃完飯我們該學習了,你看你哥多乖,哪像你天天逃學?”
羅臨乖乖地嗯了一聲,跟着女人走進了一條長長的廳廊,她很自然地牽起了少年的手,“爸爸馬上要過生日啦,會回來和我們見面啦,你們之後還會迎來一個新的小夥伴哦……”
暮色漸濃,橘黃色的光暈透過落地窗穿過長廊,一直延伸至宅邸後方的玻璃花房,“你哥很喜歡植物呢,今天就跟着你哥學習辨認植物吧。”
往花房裡一看,灰發青年已經換掉了學院制服,穿着件休閑的黑色襯衣,泰然自若地坐在花房中央,手裡還纏着一段花枝水壺。暮光如一件金色紗衣,罩住了大半個花房,也模糊了他望來的淺紫色雙眼。
如果忽略裡面扭動的植物,還像撒嬌一樣親昵地蹭着羅格的手和肩膀,場面确實溫馨異常。
“進去吧,等會兒我來接你們去睡覺。”
“小格長得像你們父親,”女人避開花房裡青年的視線,後退一步自言自語道,“這不好,灰發紫眸,冷情冷行……冷清冷性……”
最後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羅臨看着不斷自言自語的女人,轉身走進了花房。
說實話,面前溫溫柔柔的青年給他的壓力實在不小,尤其是滿房亂動的植物,有種随時會被枝莖勒死的錯覺。
羅格掃過他的肩背,将書推過去淡聲道,“坐吧,在這兒呆到她過來接你。”
羅臨點點頭,與上次見面時一樣拘謹地坐到了青年對面。少年的臉上挂着純良腼腆的微笑,四五年來沒有絲毫變化,隻比那時候少了幾分弱氣和自卑。
羅臨剛準備拿起本書看——
“喵喵~”
一道黑影突然從那些龐大的花朵中彈射出來,敏捷地跳到了倆人中間的桌子上。
橘貓站在書上,眼神犀利地環視着自己的領地,它俨然已經馴服了這座花房裡的所有植物,用爪子抹掉耳朵上的葉子,昂首挺胸,威風凜凜。
羅臨有些稀奇地看着這個小家夥,随着環境污染和動物基因的變化,在現實裡已經很少能看到寵物的存在了,在遊戲也隻是一串随便設定的代碼。平台上一隻健康寵物貓的價格更是讓很多小康家庭都望而卻步。
而這個遊戲裡的貓明顯生動多了。
它對主人喵了幾聲後就開始打量他這個不速之客。
羅格将水壺放在一邊,拿着本書安靜地看着,并沒關注對面貓和人的互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