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一會兒,祝九辰突然開口。
“其實我今日來,也有事情想問你。”祝九辰頓了頓,繼續道,“你為何對我這麼好?”
秋靈蘊:“啊?“
祝九辰道:“在玉中殿裡,掌門與雲長老問起你時,你為何甯可受神魔十五鞭,也不肯将我供出來?”
自從她從血陣裡掙脫,她勢必要知曉一切因果邏輯,動機,心思,人心相背。可這個問題她不明白,困擾了她好幾天。
她此次前來問心堂來尋秋靈蘊,并非是在原住處待不下去,也并非是迫于壓力。
她隻是無法理解這愚蠢又天真的世外之人——她并不想稱之為道侶,那隻是她短時間利用人的虛以委蛇而已。
可這蠢貨,像腦子裡缺了些神智,像犯了疾的病人,絲毫不考慮自身利益。
“為什麼甯可受刑,也不願說明真相?”
——被污蔑抹黑、被衆人謾罵屈辱,甚至被關到這種地方、淪落到這種境界,一切都是因我而起,秋靈蘊,你為何還頑固不化、為何不見風使陀、投機取巧,為何不肯把我這個相識不足幾月的始作俑者招供出來?
對方明明懷疑過她,明明有着基本的警惕心,明明自己有着光明坦蕩的前程,為何要自毀前程、執意相護?
她想不明白。
“笨蛋。”
一聲輕飄飄的聲音,祝九辰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這聲是在說誰,但秋靈蘊的聲音順着門縫傳過來,就好像細細流淌的音符。或許是這段時間兩人朝夕相處太久,她對秋靈蘊的性格已經分外熟悉,她甚至都能想象到,秋靈蘊會是怎樣的表情。
“你再這麼說,我也就要生氣了!你相信我,我可是你的道侶啊!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在哪兒,竭盡所能護着自己的道侶,這是我應該、并且一定能做到的事!”
對方大概是在笑吧,明明方才還難過得要流淚,可在回答這個問題的一瞬間,對方好像又重新撐起了精神,像是體内的元氣全然恢複,又容光煥發起來。
“因為你是我道侶啊,維護自己的道侶,這可是是天經地義。”
”……”
祝九辰沒有動,她低着頭看着自己掌心裡一處虛幻的蛇紋,那蛇魂緩緩吐了吐信子,維持着原本的姿勢。
這是她身為妖族的天賦能力,随着自身修為的恢複,也逐漸激活了沉睡中的本能。在釋放出蛇魂時,她能根據蛇體的狀态,來得知對方有無說謊。
若是說謊,蛇魂會放大無數倍,露出猙獰的血盆大口。若是沒有謊言,那小蛇便會維持原本的形狀。
而她的掌中,細小的蛇紋盤起,沒有任何變化。
這不可能。
她的心也好似郁郁然不得志,又仿佛像是想要再争取些什麼:“你不怕我是魔族?你不怕我會為你帶來更多災禍?”
“我怕什麼。”秋靈蘊鄭重道,“你不要自暴自棄啦,詛咒體質并非你的錯,你隻是受害者!若以後我變得更強,那這個世界就沒人可以傷害你,你這體質就不會引起災禍了嘛。”
蛇紋依舊盤在掌中,并不移動。
祝九辰默然無聲。
過了許久,她又道:“你……”
算了。
秋靈蘊好奇:“你想問什麼?你是不是最近在懷疑自己?不要不自信啊!也不要懷疑!你真的很好,你比我身邊的許多人好多了,你也有天賦、還努力,我們都能成功得道飛升的!”
在最後半句話發出時,那蛇魂忽地從祝九辰的掌心竄了出來,張開猩紅的血盆大口。
秋靈蘊不知道,隻是一味地在裡面斷斷續續地說着些美好的暢想。
祝九辰瞥了眼掌心的蛇魂,五指合攏,右手重新攥成拳,将那虛幻的符文重新收回掌中,顯示不見。
不可能。
得道飛升……呵,這曾經也是她率領衆妖族的畢生追求,也是她聽到過的,最可笑的一句話。
修士與妖族從來都隻會是水火不容的關系,二者隻是雙向的獵物與捕食者,萬年前是,萬年後也是。
滅族之恨,不共戴天。前人既以身隕,那麼,全族當誅。
方才動容的那一瞬間,她可真是愚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