鹽引大會這日,宴樓内熱鬧非凡。隻見黎月一身男子裝扮站于陳均柏身後,仔細聽着主事人章公子的說話。
章府今日主事之人為長子章澤立,“諸位,今日聚集此地是為商讨今年的鹽引之事。今年鎮上鹽引繳資政策有變,雙倍繳資,雙年鹽引!”,隻見他坐在高位,身側站着一位身材細長的男子,文文弱弱,似是随風要倒一般。
那人見衆人聞言皆是竊竊私語,直了直身子便道,“諸位,諸位!肖某不才,說道兩句。呵呵,這雙倍繳資之策實在是利于諸位啊!”
有的小商聽不下去了,“怎麼就利于鹽商了!我們每年的利得都繳了官府,那什麼繳雙倍!”,一人出言,便有衆人合議!
章澤立的臉色黑了下去,事情辦得是不是漂亮不重要,但決不能有人鬧事。“呵呵,諸位,諸位!先聽肖某說完呐!”,他身旁那細柳般的男子道,“俗話說得好,落袋為安啊!這說的便是諸位提前繳了明年的鹽資,便可提前收了這批紅的鹽引,明年的收成便落袋為安了不是。”
衆人聽着覺得似乎也是有理,又一陣交頭接耳。此人見狀,變向章澤立點了點頭,退後一步。黎月見狀,輕輕湊到身前人的耳邊問道,“這是哪位?”
陳均柏覺得有一陣暖氣襲到耳後,“這是肖秀才,住在咱們茶山的莊園不遠,早年間便考了個秀才。”
“諸位,可還有疑問呀,若是準備好了便可商讨鹽資份額了。今明兩年的鹽引共計四十萬引,每引六錢三厘,另有稅銀三兩,并車馬三兩!”
這一句話便如驚雷般砸下,往年一年的鹽引約合二十萬引,卻是每引七錢,今年這鹽引折了将近一成!
可,章公子未說明的,還有鹽資!這鹽引,稅銀和車馬公使都是朝廷的定數銀子,可卻不是有錢就能買的,正由于鹽引生意是一本萬利,所以人人都要搶鹽引,由此地方官還設置了一門沒有定數的賬目,美其名曰鹽資!
“咳咳,諸位。若是有周轉不利的商戶,也可實繳七成,并簽下字據與年末繳納剩餘三成!當然,這三成的鹽引,則每引七錢。”
人若是不要臉,真是所向無敵!最後兩年的任期想要收四年的利得,搞出這麼個雙倍鹽引的法子,居然還放印子錢!這章家怕不是瘋了,今年能想出雙倍,明年就能想出三倍,這麼下去到下一任官的時候,任期所有鹽引都以提前售空了,還不知要琢磨個什麼法子來折騰這些商戶。
簡直要為這章家的才學鼓掌!她自小山裡長大,便知道每一個年份山裡的收成都是不同的,晴了,陰了,下雨,下雪都會影響收成,菌子,筍子,就連獸皮都不能定數。這章府盡然敢提前幾年銷售鹽引,也是什麼都不顧了!
陳均柏見她臉色不愉,拉了拉她的袖子,“地方官的任期是有定數的,過了這個村便沒了這個店,自是各種法子都想了。”
黎月擡頭看了看身邊的男人,高大的身形掩着他,讓人覺得立于他的身側很安全。果然,還是他通透,自己那些看破了便義憤填膺的情緒在他眼中便如孩子耍脾氣一般。
果然,她看着屋内衆人,大多都是皺着一張臉也說不出些什麼。
黎月說不出是什麼感受,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有苦難言!想着便狠了狠心,将心口的不适壓了下去。
若是在往日裡,陳家總是很樂意做個表率,凡事有一個領頭人,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人跟上。可今日,陳均柏幾次欲言又止,或許是剛才身旁小人眼裡的不滿封住了他的口,這可不是一個商人該有的婆婆媽媽。
章公子第三次向這邊打量的時候,那肖秀才忍不住開了口,“陳公子,您是這鹽商之首,您瞧今日這事将如何?”
被人點名了,便不得不表态了,黎月站在他身旁都感受到了章大公子投來的不滿的目光。卻忽而聽聞一道陰恻恻的聲音傳來,“章大公子這是哪兒撿回來一條好狗!竟然也敢替章家做起主來了。”
聲音的主人每個坐相地半躺在椅子上,身後一個小姑娘雙目睜圓,狠狠地瞪着那肖秀才!
“二弟!”,章澤立被噎得氣竭,“休得胡鬧!若是被爹知道了……”
“章澤立!你少拿爹來壓我!”,隻見那章二公子一身醬紅色錦衣,襯得一張臉俊美明豔,一雙丹鳳眼掃過陳家這邊又不找痕迹地撇開。一甩袖子便要離席,忽而頓住腳步,對身後的人厲聲道,“還不走!”
待他二人離開,屋内又恢複了剛才的嘈雜聲,卻始終無人表态。
“陳公子,這是對新政有所不滿?”,章澤立的耐心本就不多,經剛才一鬧更是所剩無幾。
“哦,不敢!”,回話的人不緊不慢雙手抱拳,“隻茲事體大,諸位商友或需要時間商議一二,希望章公子能多容二日。”
“哼,那就兩日之後,等陳公子的好消息了!”
肖秀才小步跟着章澤立,走到陳均柏跟前的時候,駐足猶豫了一下,又道,“陳公子這是何苦呢,惹惱了章公子,這往後兩家的情面可就不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