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之外,涼亭之中,兩個傳遞秦王聖旨的使者,正在議論白起。
“哎,你說白将軍會答應出山嗎?他的那個侍女說會好好勸服,明天給回複,但我看有些懸。”
“呵,你相信一個侍女的話,白起可是出了名的牛脾氣。”
“武将嘛,肯定性子直啦,我看他頭發白了一大半,屋子裡又是藥味又是長生位的,看着還有點心酸。”
“心酸什麼啊!你忘了五年前他殺了多少人嗎?這個糟老頭子壞得很,所以報應來了吧,白起不光妻離子散,唯一的兒子還脫離祖籍,跑去魏國做贅婿,現在他老了隻能隐居山林,孤苦伶仃,我看他是咎由自取!”
“噓,噓,慎言慎言!如果白将軍答應挂帥,就是官大一級壓死人,你現在說話張狂,要是被他蓄意報複該如何是好?”
“都六十多歲的老将軍了,看他現在的身體,說不定這次上戰場就下不來了,我擔心什麼啊,況且看白起那樣,他估計還是拒絕,這不管是拒絕還是同意,總歸是必死之人咯,畢竟啊,秦王的意思可是哼哼!”
殊不知他們議論之人就在不遠處,小正聽不下去了,想上前理論,白起倒是好脾氣得拉着他:“習慣了,他們說他們的,我又不會掉塊肉。”
小正憤怒:“他們怎麼能這樣!前輩保衛秦國多年,沒有您的付出,他們怎麼會有安穩的生活,現在居然說閑話!”
洛葉提醒:“沒有秦王的授意,他們可不敢說這種話。”
小正咬牙:“不好不好都不好,明明在戰場上抛頭顱,灑熱血已經很辛苦了,太爺爺怎麼能這麼對待前輩!”
白起面色溫和:“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老夫能在暮年得到兩位小友的理解,實在是死而無憾。”
小正眼眶紅了:“前輩,您别死,不要!”
【宿主,你打算怎麼救白起啊,這可是帝王之怒,而且一不小心始皇帝就會被秦王一并厭棄,說不定連皇帝都做不成了!】
“你也知道這是個難題啊,”洛葉無奈,“但不說讓白起教導政哥武功的想法确實很不錯,就說一個相處愉快的長輩,我也很難眼睜睜看着他等死,這太可惜不是嗎。”
【宿主打算怎麼做?我我我全力配合。】
“我覺得這件事最難的不是逃離,而是白起願不願意逃離。”
【願不願意?】
“隻要他想跑,就憑着在趙國帶我們逃離的功夫,天下哪裡跑不得,尤其是戰國現在還沒有中央集權,這就跟上班跳槽一樣,遇到一個boss冷遇,說不定另一個boss會青睐有加嘛。”
【對啊,比如說廉頗,就是趙國嫌棄“廉頗老矣”不要他了,他先去魏國,後又去楚國,雖然白起的名聲比之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但是本事在那裡的嘛!】
洛葉搖頭:“我們談論的是很輕松,但白起不願意背叛秦國,甯願等死,也不願意走。”
【……宿主,看你的了!】
“洛姐姐,你說的一線生機是什麼?”小正眼裡有着希冀,“是讓我出面嗎?證實前輩拯救秦國質子有功,也許功過相抵,前輩就不會死了。”
洛葉還沒開口,白起就說:“小公子不要出面,被秦王知道你和我同行數日,隻會讓你今後的日子越發難過,這樣得不償失。”
“那該怎麼做?”小正忽然道,“前輩,我們逃吧!就像是從魏國逃離一樣,現在提前知道了秦王要殺您,我們一定可以逃脫的。”
白起沉默片刻:“這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帶你逃是因為你還有美好的未來,而老夫已經活夠本了,對這輩子、也沒什麼留戀,這裡就是我的歸宿。”
“真的沒有留戀嗎?”洛葉忽然道,“前輩,你就不想徹底拿下趙國,拿下天下,讓麻木困苦的老百姓也過上富足安甯的生活嗎?”
白起身形一頓,卻不是承認,而是轉頭離開:“那不是老夫能操心的事情。”
這一轉身就是一天,直到用晚飯時,餐桌上依舊沒有白起的身影,小正愁眉苦臉,精緻的眉眼裡藏着無盡的心事。
“小孩子家家的,别想那麼多,”洛葉伸手把他的憂愁揉散,“小正,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這個世界上哪有樣樣都稱心如意的好事啊。”
“我不明白,洛姐姐,為什麼太爺爺要殺前輩,為什麼前輩阻止我去求情,為什麼前輩甯願等死,也不願意離開?”
洛葉一個頭兩個大:“呃,這個,也許就是帝王心術吧,權謀什麼的,真的很複雜,你現在還小,以後有機會的話,會在事情中慢慢學會的。”
就像是武功一樣,她自認教不來啊!
小正垂下眼睑:“我真的很想快點長大,然後保護大家!”
洛葉沉默了一瞬:“我倒覺得小正這樣也很好啊,”她笑着給小正夾菜,“多吃點飯,小孩子不吃飯怎麼有力氣長大呢?”
今夜的星空明亮,幾乎看不到月光,洛葉終于在小溪邊找到了白起,此時的老者正一邊沉默地喝着酒,一邊漫不經心地釣着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