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酸包裹食物,黏糊糊地粘在周拓的藍校服上。何希音羞臊,漲紅臉,尬得頭皮發麻,眼淚挂在眼眶,不知道怎麼辦了。要是會隐身就好了,要是有個地縫讓她鑽就好了。她恨自己為什麼不是隻螞蟻,小到誰也看不見。
她捂着嘴,呆站在那,低頭盯着鞋尖。
周拓掏出紙巾,一張給她,一張擦掉衣服上的東西包成一團丢進垃圾桶。
“阿姨今天做了很多好吃的?”
“嗯……”她的聲音在抖。
周拓又往她手裡塞進一張面巾紙:“我以為面對夏叔叔你會很難受,吃得這麼香,看來是沒事了。”
“你果然是個吃貨。”他下結論。
“哼!我才……”何希音被狠戳一刀,猛地擡頭,卻沒了聲音。陰沉沉的夜晚,天空黑得沒有半點星,但他望向她的眼睛像深空的星,靜默而熱烈地亮着。
周拓笑:“聲音這麼洪亮。是個精神狀态良好的吃貨。”
何希音癟嘴:“對不起。”
周拓搖頭:“你沒事就好。”
他的聲音忽然變得很輕,很輕,比羽毛還輕,剛說出口就被風帶走,萦繞在何希音耳邊,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周拓會魔法吧。
明明他的聲音那麼輕,卻能每一句都說進她心裡。
“剛才的事……”
“我知道。要保密。”周拓的食指壓在唇上。兩手按在她肩膀捏了捏,“快回家吧。媽媽會擔心的。”
“何希音。”
“嗯?”
“下次你要多考慮自己。”
“嗯。”
他真的會魔法吧。
她什麼都沒說,但他什麼都知道。
—
又一個周末。
這個周末,何希音已答應要跟牧遼去科技館,但何樂儀提出了新邀約,香港的愛樂樂團要來夏宜市巡演,夏文斌買到演出票,請她們去。
“呃……”演出票很貴,不去太浪費錢了,随意鴿掉牧遼也不行,她左右為難,幾欲開口,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何樂儀問:“你有事嗎?”
何希音說:“演出是幾點?”
在她印象裡,這種音樂會都是在晚上,她和牧遼約的是下午,科技館到音樂廳打車隻要二十分鐘,完全來得及。
何樂儀說:“晚八點。我們七點去吃飯。八點去聽音樂會。音樂會大概一個半小時。”
何希音小聲:“我和周拓約了下午要去科技館。我下午去科技館,晚上去音樂會行不行?”
“可以呀。”何樂儀報餐廳名,“我們在餐廳等你。”
何希音應:“好呀。那我去找周拓啦!”
何希音挎上包,沖出家門,直奔周家,啪啪地拍門。周拓前一天很晚睡,中午吃完飯,又鑽進被窩補交,聽到拍門聲,揉着惺忪睡眼開門。
“拓哥霸氣!拓哥幫幫我吧!”何希音兩句話堵死他拒絕的機會。
周拓本來也沒想拒絕,瞧她如此着急,眼中增添幾分玩味,兩手環胸地靠在門邊:“何事?”
“我跟媽媽說要和你去科技館。”
“實際呢?”周拓挑眉。
何希音小聲:“我要和爸爸去。”
周拓歎氣:“為什麼不和他們說實話呢?”
“我不知道。”何希音兩手手指擰到一起,“拒絕夏叔叔,媽媽會不開心。我選夏叔叔,那不是背叛爸爸了!所以……我誰都不說。”
“等我。我換衣服。”周拓回房間。
何希音站在門口,踮着腳,一會踮,一會落,兩手繞着衣角擰了又擰。兩頭瞞對她同樣是折磨,她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房間内叮叮當當的,一會關櫃門,一會東西掉地的,聲音雜亂。
她說:“我不着急的。”
周拓換好運動服:“走吧。”
兩人經過家門時,何樂儀在陽台晾衣服,朝兩人招手:“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啊!”
周拓揮手:“何阿姨放心吧!”
走出小區,何希音往左走去公交站,周拓卻轉身向右。
何希音愣住:“你去哪?去科技館的公交在這頭。”
周拓也愣住:“我不是陪你出小區和阿姨交個差就好了嗎?”
“你下午有事?”
“沒有。”他擡手,摸了摸後脖頸,“我去圖書館待會吧。你回來給我短信。”
“那走呗。”何希音挽住他手臂,往左扯,“你和我爸也熟。一起去呗。晚上一塊吃飯。你還能多幫我吃兩口。”
何希音挽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的,挨得近,發梢掃過他頸側,周拓耳尖染紅,抿緊唇,臉歪向另一側。他平時就少言寡語,這刻的沉默也不會顯得異常。他暗自松了口氣,何希音忽然停步,頭挨得很近,手在他肩膀比劃。
他深呼吸,眼睛亂眨,額角的汗細細密密的。
她到底在幹嘛?
不管在幹嘛,能不能……能不能不要這麼近……
周拓呼吸灼熱,唇角微顫。
“你……”
何希音倏地揚起臉。
她就站在一拳之隔的面前,就這樣仰着頭看她。
周拓能清楚看到她的一根又一根的胎毛劉海,在風中,像加油站的招手人偶,左搖右擺,能看到她藏在雙眼皮的小痣,比針尖更小,隻在她眨眼的瞬間才會出現,一會有,一會沒有。
真的太近了。
周拓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