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宜聞言望了望書房,房門緊阖上,一股不安的情緒從心底湧出,但話已至此,她也不想去擾慕崇瞻,故而轉身回走,對衛川道:“那我們先回罷。”
月光灑在青石闆路上,拉長了二人的影子,慕宜走在跟前,衛川走在她身後,兩人距離三尺,不緊不慢地朝春華院走去,因将要入冬,不同于夏日的蟲鳴漸漸,二人所行之路皆安靜無比,隻聽得二人的鞋底與地面所摩擦發出的輕微聲響。
“此事不單關乎我,還關乎你。”慕宜的語聲打破了這甯靜。“我不想他們誤會你,慧卿她們同我親近,知道我的為人,尚且會懷疑你,外頭的人便更不用說了,不知他們會怎麼想你。”
衛川一愣,望着她的發上的胡蝶钗,心底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情緒,鮮少有人會這樣對他說話,這種感覺,他不知怎麼形容,隻知以前從來沒有過。
見他許久未回話,慕宜停下了步子,待轉過身來看他時,他才回過神來。
“男子的名聲不重要,娘子無需擔心屬下。”衛川将方才的情緒壓下,回她道。
他從不知什麼叫名聲,從前,衆人隻知他的劍無眼,誰給他錢,他便為誰做事,事成,便不會再有人談及他。
“不!不論男子還是女子,任何人都不應該被人評頭論足。”慕宜上前一步,反駁他的話。
一陣涼風吹過,淡淡的香氣從女子身上飄來,鑽入他的鼻腔中,在那一瞬,他出了神,旋即,他便将自己的異樣隐藏,就連慕宜都未發覺。
“若是娘子知道屬下先前所做的事,還會這麼想嗎?”衛川問道。
“會啊。”慕宜回身,繼續向前走,“ 我雖然不知道,但那是以前,自你在我身旁,便從未傷害過我,我相信你。”
衛川的嘴邊泛起一絲弧度。
這一夜,兩人都睡得香甜。
平日玉淨起得比慕宜早,待翌日慕宜起身時,玉淨便将外頭發生的事全然告訴她,果然如先前推測的那般,今日滿城皆在傳慕宜與衛川苟合之事。
“他們還說,先前娘子不嫁,等的那個人便是衛侍衛。”天氣漸冷,玉淨替慕宜攏了攏帶細毛領的襖子,“這謠言不比先前,這可關乎娘子的名聲!”
慕宜丹唇緊抿,思索了一瞬,“我想吃江陵菜。”
慕府的廚子是俞州本地人士,對隴西的菜式精通,可食得久了,難免生膩,她今日想換換口味。
“那奴婢讓人去報,待店家送食到府上。”玉淨替慕宜簪上了一支珍珠流蘇,轉頭便想喚院内的婢女上來。
“不,我要出府去吃。”慕宜起身,朝月洞窗望去,那樹枝上的葉子已然凋落,所見的隻有枯黃的樹枝,略顯蕭瑟。
“不可,外頭傳得瘋言瘋語,娘子萬不可這個節骨眼出府去。”玉淨趕忙勸阻。
慕宜回首,望着玉淨,眸中堅定,“我不僅要出府去,我還要同衛川一起,先前已傳過一次,我不作回答,是我覺着有些謠言不攻自破,可他們變本加厲,我若是一忍再忍,便叫他們覺得我軟弱,坐實我沒臉見人的想法。”
“娘子……”玉淨被她說得有些感動,好似這段日子,她家娘子變了許多,既敢于拒絕趙家,又敢于直視謠言,但與之而來的,是心疼,她心疼慕宜,日後終要自己獨當一面。
馬車辘辘駛向俞州最大的酒樓——八仙樓。
“那不是都督府的馬車嗎?可聽聞都督府家小娘子的事兒了?”
“自然是,都說那小娘子生得漂亮,卻無心婚事,誰知竟是為了這呢。”
還未下馬車,慕宜便從車簾瞧見許多人駐足望向她的馬車處,另還聽到些瑣碎的閑言碎語。
她倏然間輕攥拳心,話是她說的,可到了衆人跟前,卻有些。
衛川将她的動作瞧在眼裡,“娘子準備好了嗎?”過了半晌,見慕宜不回,拳心依舊沒有松開的迹象,他便放軟了聲音:“娘子莫怕,屬下在。”
慕宜輕輕颔首,許久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個“嗯”字。
她深吸口氣,又呼了出去,才望向衛川,“走罷。”
見她鼓起勇氣,态度堅決,衛川颔首,掀開車簾先走出,行人的視線紛紛投來,但臉上卻未有什麼異樣。
他一身玄衣幹淨整潔,身上無半點侍衛的氣質,若非身上那一柄佩劍,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都督家的二公子回來了。
在衆人的目光下,衛川走下馬車,而後回身半掀起車簾,待慕宜從裡頭走出時,小臂橫放在她跟前,待她扶緊後,從馬車上小心翼翼走下,待站定後,理了理裙裾,并未理睬人群中愈來愈大的議論聲,徑直向酒樓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