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慈說：“葵兒，可惜娘走的時候沒有給你取名字，不過她也沒有給我取名字呢，但是她是愛我們的。”

“她是一個很厲害的女人，不過她吃了靈根的苦，掌管不了薄家，年紀輕輕頭發就白了，别人叫她薄仙，我覺得隻有她像仙，真的神仙。”

“生你的時候，她慈悲得像個觀音，摸着肚子的樣子很溫柔，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薄慈說這話的時候笑了起來，他笑起來的時候不自覺地垂首低眉，笑得謙遜而喜悅。

桑葵的背後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後來維持了半生的溫柔樣子，莫不是都在模仿他童年時見到的一瞬間的母親？

桑葵頓了頓，手間有些酸澀，但是還是擡起頭，從從前那種相安無事的态度問：“然後呢？”

薄慈垂眸，突然轉而說道：“她養了一株藤，當我還小的時候，那藤上的枝葉緊緊地裹住我，我透不過氣，就在那藤條裡腐爛，我連皮肉也爛掉了，靈根也終于腐蝕掉。”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句錯亂，桑葵一瞬間有些沒聽明白，但是還是從他的話中得出來，他手上的那些傷，以及後來靈根的轉變，都是因為薄仙。

“為什麼呢？”

桑葵艱難地問道，她還是喊不出來那個稱呼：“她為什麼要那樣對你？”

“因為我是個雙靈根的廢物。”薄慈彎起了嘴角，笑得易碎，他的手撫摸上了桑葵的精緻的側臉，仿佛有些惋惜似地：“好妹妹，本來你也該是的，但是你從娘胎裡就種上了腐花。”

“腐花融了你原本的靈根，成了你新的靈根，從此那些黑暗、屈辱、該死的事你都不用經曆，人生中隻有光明大道——你會是我們整個家族的榮耀。”

……！

桑葵抓住了他的手：“可是這腐花是從第二世才來我身上的！”

也就是說——

薄慈的眸中帶上一絲迷茫：“神女，我并沒有說第一世你也是我的妹妹啊。”

不過那絲迷茫消散得很快，他換了另外一隻手撫上她的臉：“不過我早就選中你了，從在問星閣看到你的第一眼起，你是靠自己的靈魂進入的問星閣，這說明你的靈魂必然堅韌，配上母親留下來的身體……你會是最好的妹妹。”

瘋子，你是個最大的瘋子。

桑葵不知道該慶幸還是該悲哀。

原來這個人百般籌謀，在出生時就将自己的妹妹換走，還故作深情地将那個換來的人取名為“念”，居然是為了換走妹妹不夠适應修煉的靈魂。

難怪她天生就與腐花如此匹配，因為她的靈魂就是最适應腐花的修煉。

薄慈替她梳理好了頭發，為她披上從前薄仙穿的衣裳，對着鏡子的時候，桑葵發現自己與那屋内畫上的女子分外相似。

想來那就是他的母親。

薄慈垂眸，幾乎是跪在地上替她系好鞋子的紐扣，然而擡起頭看向她的時候，眼中卻是高高在上地對于作品的欣賞。

“我要去處理一些事情，之後你也可以來，這些都是要慢慢學的。”

薄慈走的時候面上難得地出現了輕松這種神色，桑葵從前覺得他身上一直缺少點什麼，後來才發現他身上一直是純粹的僞裝，而輕松太難僞裝出來了。

“嗯。”

一聲沉悶的門響。

桑葵對着鏡子，莫名其妙地笑了下，從前幻境中的好幾張臉仿佛在一瞬間出現在她自己的臉上，在她有些想不起來自己的第一張臉……不對，是那張唯獨屬于自己的臉。

可能她和瘋子在一起待久了，她也快瘋了吧。

閣主曾經嚴令禁止幻術流傳出去，可不謂是高瞻遠矚。

“我還是喜歡你的。”

她對着空氣喃喃自語。

藤蔓瘋了一般竄動起來，卻又不敢輕舉妄動，隻敢像想逃跑，卻又不敢逃跑的野獸般圍在一起。

桑葵從袖口中抽出一把劍，一劍刺了上去，霎那間鮮血四濺，一滴殷紅的血珠落在她的側臉上，像是隻欲墜不墜的淚珠。

一股同樣的痛覺也襲擊着她的心口，她勉強喘了幾口氣，汗水已經濕透了鬓發。

苗天佑不愧是苗天佑，給她準備的還是把伸縮劍，不然以薄慈的警惕程度，絕不會讓她這麼早就拿到武器。

鮮血淋漓，桑葵卻仿佛感覺不到痛。

早該開始了。

從根部開始，一點點地把它挖出來。

她經曆過太過幻境，成為過太多次别人，以至于她長久居住在這個身體裡的時候，并未仔細去深思過原主。

但是現在她幾乎可以想象，一個被丢到偏遠村莊中的孤女，在某天發現自己身上能夠長出藤蔓時，内心的懼怕。

“你也不喜歡它吧。”

桑葵輕聲說道，原主在娘胎裡的時候便被各種毒物侵染，所以才會天資薄弱，少年早夭。

而現在，一切都該結束了。

伴随着最後一道血光的墜落，就連藤蔓的根部也流出奇異的血色，兩種不同形态的血液融合在一起，互相吞噬，互相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