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愣了片刻,終于點頭:「是。」
門關上後,嶺修辰望着紙上那句「身形如風,不見破綻」,眼神逐漸冷下。
「若他不是那人,世間不該還有這樣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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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寒舟夢到了過去。
「你又裝不會了。」師父站在竹林下,目光冷靜,語氣卻隐隐帶着無奈。
年少的楚寒舟低着頭,木劍歪歪斜斜地握在手中,站姿不穩,像個真正學不會的小徒弟。
「弟子天資愚笨,望師傅再教我幾招。」他抱拳,悶聲道。
師父看着他,長歎一聲,走上前,一手糾正他錯亂的劍姿,一手輕敲他腦袋:「你這個笨腦子,師父怎麼可能不懂你的心思。你這小腦袋瓜不笨,記招也快,偏偏故意動作亂套,怎麼每回都這麼僵?」
竹葉輕響間,劍招一式一式地重複糾正,師徒二人站于林間,落日從枝葉間漏下斑駁金光。那是寒舟記憶中難得的安甯時刻。
他總是故意學慢一點,隻為能多與他站得久一點。
場景忽轉,外頭風雪大作,山下火光沖天,哭聲、喊殺聲連成一片。
寒舟推門而入,滿臉急色:「師父,山下出事了!妖族入侵,村子遭襲,還有很多人受重傷了!」
師父站在廊下,負手而立,臉色如鐵。
「不關我們的事。」
「可是妖族是我們的江湖共同之敵人!我們應該的——」
「我說過了,天隐之人,不插紅塵之事。」
寒舟沉默不語,緊手握着他那把天隐劍。
「那弟子下山。」
那一刻,師父回頭看他,眼裡是少見的冷意。
「你若下山,此生,就不再是我天隐山的弟子。」
寒舟握緊拳,轉身就走,背影決絕。
風雪中,他咬著牙,步伐一晃。
現實中,他猛地顫了一下,喉中溢出低語:「……師父……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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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黎真猛地從夢中驚醒。
身旁一陣異樣的聲音傳來,他一轉頭,便見寒舟眉頭緊皺、面色蒼白,身體蜷縮著不住顫抖,手死死抓着胸口,唇邊滲出一絲血迹。
他整個人像是陷入極深的痛楚中,喉中不時低聲呻喃,氣息紊亂,連呼吸都斷續急促。
「寒舟?!寒舟你怎麼了——!」
黎真驚慌失措,手忙腳亂撐起寒舟的身體,卻感覺對方渾身發燙又冰冷,像是内息錯亂、氣血逆流!他顧不得多想,一邊叫人,一邊飛奔去找嶺修辰。
片刻後,修辰立在床邊,垂眸看着寒舟額上細密冷汗,面色如紙。
他沒有說話,擡手覆上寒舟脈門,指尖輕觸。
一道極為輕柔的内力緩緩注入——
像是拂過風中殘火,将那翻湧狂亂的氣息暫時壓住。
寒舟微微抽搐的身體緩了一些,但眉心仍緊鎖,仿佛夢中掙紮未醒。
修辰眉頭微皺,低聲開口:
「……這内傷,絕非近年之患。」
他語氣平靜,卻壓着一絲不明情緒。
「傷得這麼深,居然還能裝成個四處蹦跳的乞丐……」
他收回手,眼神幽深,久久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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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楚寒舟醒來,頭還有些昏。他一睜眼,就對上黎真一臉驚喜的大臉。他感覺到全身少許清爽,身上也換了一身衣服,頭發也重新束起來了,看起來像個正常的二十五歲的青年。寒舟想要下床卻驚動到外面曬衣服的黎真。
「你醒啦!!我還以為你要死了!」黎真走進來,查看寒舟的傷勢,他看起來好多了。
寒舟眯着眼,嗓音虛弱:「可惜沒死成,你倒是要吵死我了。」
黎真大笑,一副「活着真好」的樣子:「你等著,我今天一定給你煮一鍋好喝的雞湯!」
寒舟一聽,面色一變,打了個冷戰。他雖然睡的模糊,可沒忘記昨晚那碗湯的傑作啊。
這時嶺修辰走了進來,手背仍帶着昨夜殘餘的劍氣未散。
「你昨日救黎真的那一劍,出手極穩。」他開門見山。
寒舟擡頭,虛着聲音說:「我那是……一時腳滑。」
黎真:「啊?」
寒舟面不改色補一句:「剛好手也滑了點,就不小心把人打倒了。當時我老子都差點在棺材裡翻身,還好我乞丐祖宗保佑我這個小孫子逃過一劫。」
黎真憋笑憋到内傷,嶺修辰則微微一挑眉。
「你這手滑……力道極準。」
「那是祖傳的手滑。」
「……」
黎真見兩人沉默,拍拍手道:「不說啦,我去後頭抓雞了!今天一定煮得你吃得感動得哭出來!」
寒舟目送他離開,喉間低聲自語:「……我比較怕被毒死。」
修辰望着他,眼神沉了沉,沒有說話。
但心中那個「他到底是誰」的疑問,越發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