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情形不是一次兩次,時綏習慣了順從,可他想起了裴天行的話——“你太順從了。”
時綏想試着反抗一次,“我不想去。”
二叔用掃帚杆指着他,醉酒的勁還未散去,臉色漲紅:“你敢說不想?克爹克娘的老子還不想養你呢!”
多年的委屈湧上心頭,時綏攥緊拳頭,忍着不讓眼淚落下來:“沒人逼你養我!我爸媽死的時候你就應該掐死我!”
二叔高高揚手,眼看棍子就要落在身上,時綏擡手一擋,二叔被推了個踉跄。
“你敢打我爸!”
堂弟沖上去,隻聽“啪”一聲脆響,響亮的耳光打在時綏臉上。
仿佛時間停滞,整個拍攝現場都靜止了。江小魚難以置信地看着江玉郎,顯出難掩的怒意和不屬于時綏的淩厲目光。
飾演二叔的顧望軒最先反應,一邊沖着江小魚大喊“你瞪什麼瞪!”,一邊動手推他,江小魚順勢倒向書架,接上劇本裡時綏被父子倆毆打的閃回片段。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耳光是劇本裡沒有的,也許不知道怎麼收場,大家都很有眼色地沒有說話,隻有路導和副導演低聲談論。
桃花擠了幹淨的濕毛巾給江小魚敷臉,莊複賠着笑臉給他道歉,又把江玉郎扯到前面,江小魚瞥了他們一眼,沒理睬。
莊複恨鐵不成鋼地沖江玉郎:“說話!”
江玉郎肩膀一抖,老實怯懦地低着頭:“江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可能是我太入戲了,想着……想着導演安排的走位,手一滑就……”
江小魚舔了下嘴角,差點笑出來:“手滑?”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我太專注了,要麼走神了……”江玉郎語無倫次地解釋着,“我陪你去醫院,醫藥費我全權負責。江哥,咱們都是一個公司的,莊哥帶着我們一路走過來不容易,又是這麼多年的朋友,你就别生氣了……”
江玉郎隻比江小魚小一歲,今年也二十六了,惹事了卻裝出委屈的樣子,從戲内演到戲外,笃定現場人多,不能對他如何。
江小魚突然就不想讓他們如願:“原來我還有公司和經紀人啊,謝謝你提醒。”
莊複頭疼得很,彎腰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适可而止吧,你這幾年在外面接戲,公司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過問。玉郎不是有意的,你就說兩句好話把這件事翻篇。”
江小魚笑了笑,莊複以為他松口了,誰知他一點都不避諱:“不過問也沒少拿錢啊,公司每年從我這兒分走多少,要不要說出來讓大家聽聽?”
莊複臉色鐵青。
眼見三人僵持着,再說下去場面隻會一發不可收拾,桃花對江小魚說了句話,江小魚轉頭望去,顧望軒正在導演組那邊向他招手。
江小魚走過去。他們正在讨論剛才那條戲,路導問:“完成度夠了,但是動作不對,你想重拍嗎?”
導演組應該有了決策,路導能這麼問,那就是重不重拍都可以。江小魚如實回答:“打都打了,不能浪費。”
顧望軒對他說:“我讓助理拿了藥油放在休息室,你去塗一點吧。”
江玉郎借演戲之名以公謀私,那樣拙劣的手段逃不過前輩的眼睛,所以顧望軒對江小魚這個後輩越發有好感。
“謝謝顧老師。”
桃花是女孩子不太方便,江小魚沒讓她跟着,自己進了休息室。
休息室沒有人卻亮着燈,沙發上躺着一隻黑色的帆布袋,有些眼熟,沒想起來究竟是誰的。
對着鏡子撩開衣褲,骶骨附近一片淤青,挺疼的,他一邊在心裡罵江玉郎,剛要打開藥油,忽然聽到鎖芯彈出的聲音。身體自發地回頭,正好與花無缺四目相對。
江小魚瞬間拉好衣服,不敢想自己剛剛在以怎樣扭曲的姿勢照鏡子,還被花無缺撞見了。
“你怎麼進來的……我鎖門了啊。”
“這間休息室的鎖壞了,要轉兩圈才能鎖住。”花無缺沒問他在做什麼,遞過去一支圓缽藥膏,“用這個吧,臉上也可以塗。”
江小魚左半邊臉有點紅腫,五條指印清晰可見,也許是肌膚充血的緣故,那道傷疤看起來更顯眼了。
對着鏡子給臉上的印子塗了藥,江小魚轉頭,花無缺一直在旁邊站着沒有離開。
花無缺對上他略帶詢問的目光,說:“需要我幫忙嗎?”
江小魚愣了愣,本意是想讓花無缺背過去,對方卻已經接過藥膏。
褲子褪到骶骨以下,膏體很涼,周圍萦繞着淡淡的薄荷味,花無缺塗得很仔細,他沒感到疼,隻是覺得時間很漫長。
“疼嗎?”花無缺似乎察覺到他的緊繃。
“沒事,不疼。”透過鏡子,江小魚能看到身後的人。
他知道自己的别扭從何而來,隻要換一個人,就不會有這種心情。而這般情緒的根源,或許是由于他們半生不熟的兄弟關系,又在這個前提下演了情侶;又或許因為……他仰望憧憬着他。
“江玉郎為什麼那樣對你,你知道嗎?”花無缺用紙巾慢慢擦着手。
江小魚理好衣服,說:“知道。他想演的角色被我占了,隻能用這樣的辦法出氣。”
“他還有好幾天才能離組。”
花無缺有點擔心,緊接着就看到江小魚眼中的光,看到他露出滿含深意的笑容,好像在說——有人要倒黴了。